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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尚说,你要是没干我就不说你了。
然后我就和要尚吵起来。
我说要尚你揣了它一脚呢,你一脚下去它就不会动了。
要尚说那你还抓起来往地上摔了一下子呢,你摔一下子它就死了。
那时侯的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村上的人吃罢饭喝完汤就往村口一蹲,这儿一撮那儿一堆的就开始拉起呱来。
东家长西家短,这家的兔子那家的鸡,捞着那个拉那个。
村北死了个兔子,到了村南就是死了一头牛,村西的秃子和兄弟抬了杠,到了村东就是哥俩打起来了,还耍起了铁锨,头破血流的。
就比如我和要尚在坑边上打死了四奶奶的一只鸭子(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压根就没有参与,是要尚的胡乱栽赃)传到村南我和要尚就成了江洋大盗,横行乡里。
他们还甚至说,小时偷鸡摸狗,大了还不得打家劫舍,成绿林好汉了。
他们一说绿林好汉就想到晁盖的样子,就有不入祖坟的味儿,晁盖的老家离我们村不出十里,他们觉着很有必要把晁盖搬出来。
事实上我们做梦都想成为武林好汉,飞檐走壁吞云吐雾的,从我们村到镇上只一抬脚的工夫就到了,就再也不用转大半个村子借辆大金鹿牌洋车,咯吱咯吱蹬半天了。
要尚、春磊、二杏还有我,我们四个已经约定好了要祭酒盟血,酒是二杏从家里偷的他未来的姐夫送来当节礼的好酒。
至于血,春磊说要像电视上的那样,每人割破一只手指。
二杏当场就吓哭了,要尚说逮只老母鸡就行。
他们争了半天,最后说征求我的意见,我说鸡会飞不好逮,四奶奶家的鸭子肥的都走不动了。
我只这么说了一句,就大祸临头了。
四奶奶家的鸭子的死跟我尿不相干,当时我们没有说定杀鸡还是逮四奶奶家的鸭子,是要尚自己干的,他却硬往我身上按。
我们这一带江湖味儿比较重,老辈的人在年轻时谁都有过打打杀杀的经历。
他们一拉呱就是四大天王、八大金刚,而且还少不了乱死岗、垓子洼、狼窝这些骇人听闻的地名。
他们说,在那个地方有多少条蒙面好汉挖好陷人坑,盘好锁魂钩专等早出晚回撵集头的买卖人。
老辈的人说起来有鼻子有眼一点也不走样。
不过这些我们都没经历过。
村与村之间为了琐事而大打出手倒是经常发生的。
在大队部住着护院的驼四爷就是跟小李垓争向阳河水的时候让小李垓的砸成驼腰的,都多少年了还让村上养着。
相互靠临的村子没有省事的,村子大的就是老大,说话做事都威风凛凛的,睁眼闭眼一点不让人。
村子小的一有动静就噤若寒蝉,男女老少全村出动。
村上的大姑娘说媒,有两个原则,有血海深仇的村子不打听,村子小家族小的不打听。
男方长得高了矮了胖了瘦了黑了白了的那到其次,好了歹了都能撮合。
前些年我们这一带兴拉架子,说小了是强身健体,说大了就是保卫家园。
每年的春天和冬里,从远处望去,都是风起云涌杀气凛凛的。
每个村都有几个有名望的老头(姜是老的辣,这几个老头谁都能耍几套功夫。
)专门负责村上拉架子的事。
每年他们都从外面邀请来几位武术好手,组织村上的青年人跟着学拉架子。
每个青年扛来三十斤或五十斤麦子就当是学费了。
农村人缺钱,一个毛壳都要掰成八半。
但家家户户种着地,有的是麦子,因此麦子就当成了钱,啥都能买,村上的一个代销点后墙根堆的净是麦子,买盒子烟,打酱油、醋都是扛半布袋麦子去称。
街上冷不旁地来个拉地板车卖苹果的,他不喊卖苹果,他吆喝“换苹果了,斤兑斤了。
”
那时的师傅教的大都是前空翻、后空翻、旋风脚、二踢腿,再后来是大洪拳、小洪拳等等一些普通的功夫。
每个动作师傅只做三次示范,以后自己练,师傅劈个树条,练不好的,师傅用树条在后背啪地搐一下。
一晌下来,个个都像刚过完大刑似的。
村上的年青人没有一个不会几手的,过年的时候,村上的那几位老者还要把这些年青人召集起来,在村外的打麦场上亮场,就是较量较量。
他们的较量不是像电视上演的两个武林好汉手持刀挥戈吭吭咔咔地耍上一阵,而是比较臂力。
一个圆咕囵的石磙看谁能从一头把它立起来,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谁用的次数少谁先赢。
一般情况下,赢出的几个在下一年开始的时候跟着师傅当贴身徒弟,吃住都和师傅在一块,为的是多学点功夫。
那年我十一岁,我计划上完小学就不继续读初中了,我要跟着村上的年轻人一起练拉架子。
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我一个,还有要尚、春磊、二杏。
那天,我和要尚、春磊、二杏放学后躲在一个麦秸窝里密谋了整整一个下午。
要尚的哥哥是上一年村上的头把好手,一使劲胳膊上的肌肉跟劈柴似的。
春磊长的头大身子小,看起来憨乎乎的,其实鬼精的很,在学校的时候曾经一劈捶把一棵长了好几年的老梧桐树打出眼泪。
而我虽然白净净的,不像学武的人,但是我爷爷就专门管村上拉架子的事,这事离不了我。
只有二杏,矮矮实实的像个桑墩,还好淌鼻子水,一看就是个受气的布袋。
我和春磊都不愿意二杏参加。
但是要尚和二杏是没出五服的近门,上学放学二杏都像要尚的屁,在他后边蹭拉蹭拉地跟着。
本来那天该二杏值日,我们三个说好了放了学就走,不等二杏。
走出学校好远,看二杏没有跟来,我们还高兴地庆祝,谁知道当我们挨近说好的地方的时候,二杏正躲在麦秸垛后边等着我们,他见我和春磊不高兴了,就说今天我和宗涯换了,我不值日了。
我和春磊骂要尚是卖国贼、汉奸走狗。
要尚哭丧着脸说,我没给他说,我敢骂誓,谁跟他说了谁是小狗。
我和春磊说不行,你早就是小狗了。
他说,我骂谁跟他说了谁没爹行不?
我看了看春磊,春磊也看了看我。
我本来以为春磊同意了,谁知道他说,不行,你得骂没爹没娘没爷爷没奶奶。
要尚的脸比刚才拉的还长,二杏说,要尚哥你别骂了。
要尚看了看二杏,二杏黄浓的鼻水搭拉老长,他说完话一使劲又抽了回去。
要尚厌烦地说,你别管,反正骂完没爹了。
当着我和春磊的面,要尚骂了一遍。
春磊说好了。
然后我们就一起卧到麦秸垛下边。
二杏也想跟我们卧到一块,他往前走的时候,春磊瞪了他一眼。
他又退回原处。
我看到二杏的脸憋得通红,我们都说像屁疵过一样。
他最后说,我让你三个去我家看电视,《白眉大侠》昨天才开始演。
他一说到《白眉大侠》我们就兴高采烈起来。
春磊说我还没看过第一集呢,日你奶奶二杏你咋不你早说。
春磊问二杏,第一集打吗?
二杏憋了半天才说打。
我再日你奶奶一遍,春磊说。
其实看了《白眉大侠》我们就觉得村上拉架子的功夫真是稀松平常,连最笨的房叔安也不一定打得过。
那时《白眉大侠》我们还没有看完。
我们最羡慕的是天聋地哑在两棵老柏树上练武功,我和春磊说咱俩是天聋地哑,叫要尚当徐良。
要尚乐颠颠的就同意了,他还说回学校后用粉笔沫把眉毛染白。
我和春磊说我俩是你师傅,你得给我俩磕头。
要尚说现在你俩还不是我师傅呢,等教了我武功再磕。
春磊说,拉勾,到时候谁不磕头谁喝马尿。
二杏说我当谁啊?
我和春磊,还有要尚一起说,你当房叔安吧。
那一年,场子选在我们村北的枣树林里。
以往都在村南一片空宅地上,很大一片空地,稀稀拉拉有几棵参天的槐树,边上还有两间土房,很适合练拉架子。
只是这一年,村南的人要在这片空宅地上盖房。
只能临时把场地挪到村北的枣树林里。
因为枣树栽地比较稠密,并且枣树长的又不是太高,拉起架子很碍事。
有几个新去的年青人,一不注意啪啪地打在枣树上,伤筋动骨的让人寒颤。
几位师傅找我爷爷,说出苦衷。
我们村上没有苹果树、没有梨树,只有一大片枣树,村上的人都喜欢牵挂着枣树林的事,秋后落枣的时候村上比过年还热闹。
每年冬里家家户户分上几斤干枣,就够过年的时候蒸豆馅儿馍、枣花卷的了。
可是要伐掉一半枣树,就等于每家每户该蒸两锅豆馅儿馍、枣花卷的,只能蒸一锅,该吃到过罢十五的,只能节省着吃到初七初八。
村上的老少爷们干不干?
这是拉架子的师傅走后我爷爷首先想到的。
那天傍黑,我看到村上几位张罗拉架子的老头都去了我爷爷家。
我躲在门外,偷偷地听。
事先我和要尚、春磊、二杏商量好了,因为我爷爷管着村上拉架子的事,他说让谁去,谁就能去。
所以他们几个一致要求我去找我爷爷求情。
我在门外躲了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说话,只有噗咂噗咂一个劲地抽烟袋的声音。
我实在等烦了,就给自己壮胆。
都在这里正好,我跟他们说了看谁敢说不让我们去,谁敢说不让我们去,我就撵走他,因为这是在我奶奶家,也就是在我家。
我这样想好,正要在门口现身,不知道那个老头冷不丁地放了个响屁,我刚刚树立起的强大自信心就一下子没有,就像那放的不是屁而是我的自信心,我的心口窝一下子就瘪了。
我立即开始憎恨那个放屁的老头,我想这会儿他一定会羞地满脸通红,因为二杏经常在正上着课的时候噗嗤一个响屁,让正讲着课的女老师感到很尴尬,我们往往会哄堂大笑,他却裂裂嘴干笑一下然后就满脸通红。
那天我很沮丧地出了我爷爷家的大门,要尚、春磊、二杏他们三个正在大门外面像猫瞧老鼠一样等着我。
看到我出来他们就腾地冒了出来。
他们以为我会带来好的消息。
看到我好长时间没有吱声,春磊耐不住了,咋样啊。
我说不咋样。
要尚说,那我们就不能去练了?
我说也不是。
我说我没进去。
他们虽然很失望但是明显地高兴起来。
他们看到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二杏,以为二杏出了差错。
还是春磊精,他说能进去几个算几个,不能进去的以后再说。
我说也不是这样。
我正想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放了一个响屁,我又回来了。
他们就大笑起来。
要尚说,你还要学拉架子呢,连个屁就把你给吓出来了。
第二天晌午,我爷爷就去村长家用大喇叭喊。
今天喝完汤,各家来个当家的爷们,到大队部开会。
我爷爷一连喊了三遍。
下午我爷爷又喊了三遍。
下午放学以后,春磊邀着要尚、二杏把我叫到村外的麦秸垛边,春磊说你爷爷喊开会哩,肯定是说拉架子的事,喝完汤咱也去。
我说行。
傍黑的时候,我爷爷又在大喇叭上喊了三遍。
村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大队部走,就像一股黑水源源不断地往大队部淌去。
开会之前,我们四个就爬到大队部前的砖垛上。
进去的人随便找个地方一蹲,就点起了烟。
来晚的人在人堆里找个空地悄悄地蹲下。
我爷爷和其他的几个老头从大队部搬出来几个长条板凳往中间一放,说开会了,来晚的不等了。
场上的师傅说了,咱庄上拉架子的地面不宽敞。
我爷爷说话的时候,把烟扔在脚底下,顺势站了起来。
我们几个老头商量了,想去几棵不成气候的枣树。
今天开会就是跟咱老少爷们商量商量,看看行不行。
我爷爷说完话就坐在板凳上了,场上开始沸沸扬扬起来。
等场上的声音开始小下去的时候,坐在我爷爷身边的老头站起来了,有啥意见,大伙可以说。
今天净是咱庄上的老少爷们,没外人,有啥话尽管说,不要顾着我们这几张老脸。
还是沸沸扬扬,不过依然没有谁站起来提意见。
约莫一支烟的功夫,我爷爷又要站起来了。
还没等我爷爷站起来,二杏的爹联合就说话了。
他说把枣树伐了分枣的时候咋分呢?
枣树是老爷爷撇给咱大伙的,还是按人头吃大锅饭。
我爷爷说。
我的意思是谁家的娃子拉架子,谁家就少分点。
联合说。
那可不行。
我看到和我爷爷坐在一块的老头几乎都要站起来了,不过看到我爷爷站起来,他们又都坐下了。
他们还是怕我爷爷的,我得意地想。
我想告诉春磊他们,但是他们都没有理我的意思,只好作罢。
我爷爷说联合你这样想不对。
今年你家没人学,谁能保证晚三两年你的娃子不学?
练武不过三代。
老少爷们,这大锅饭咱不能吃。
联合想煽动那些坐地观望没发表意见的人。
联合你瞎胡闹。
一个老头气得打哆嗦。
你爹死的早,你在垓洼里多分的四分地是哪个跟你争回来的?
驼四的腰让人砸成那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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