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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笔下的绍兴形象
周作人笔下的绍兴形象
摘要:
周作人笔下的绍兴形彖或许没有鲁迅笔下的那么耳熟能详,但同样别具特色,韵味十足。
本文分别从周作人的绍兴经历、绍兴描述和绍兴建构三个方而探讨周作人笔下的绍兴形象。
关键词:
周作人;绍兴:
描述:
建构
故乡不是地理学意义上的某个处所,它跟经度纬度无关,跟土地肥瘠无关,跟贫富无关,它只跟人的心灵相关,是远离之后难于割舍的眷恋,是五步一回头的伤感,是对韶华不再生命流逝的慨叹,是追怀往事的怅惘。
绍兴是周作人的故乡,每个人对自己所生所长的故乡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坏,是故乡的山水民俗陶冶了我们自身,使得各人拥有独特的乡土性。
周作人笔下的绍兴形象,源于其自身的经历和感受,必将折射其人的思想和性格偏向,为我们展示一个别样的周作人。
一、周作人的绍兴经历
在绍兴的童年时光,是周作人对于故乡的最初记忆,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那么,那时的绍兴是怎样一种境况呢?
“现实生活的逻辑绝对没有纯粹思辨的推理这么简单:
不仅历史发展趋势的实现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在中国这样的大国,外患造成的影响波及浙东山区,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就是说,尽管时代的大气候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周作人故乡的小气候,却暂时风平浪静,维持着封建末世的太平景象。
于是,出现了周作人短暂的金色的童年。
”皿这是周作人童年时期的时代氛围,因为故乡的平静,出现了周作人的金色童年。
钱理群在他的《周作人传》中对此做了总结:
“中国最后一代传统的知识份子'这一命题就具有了双重含义:
这一代人既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没落与腐朽,乂最后一次直接领悟着(以后缺乏系统的传统教育的儿代人所无法感受的)传统文化的内在魅力S⑷
周作人的童年生活可以分为台门之内的和十字街头的。
(-)台门之内
关于台门之内的生活,家乡绍兴的传统节日给周作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周作人的家乡绍兴过"四时八节'都有一套礼仪……因此,过'四时八节对终岁劳累的人们来说,自然是一次精神的放松与休息,地方与民族的文化传统也就悄悄地溶解在各种半是祭祀、半是娱乐的活动中,潜移默化地滋润、影响着一代乂一代人的心灵/⑷正是在童年生活中这些多彩的节日的忘不掉的记忆里,我们发现了许多而后构成周作人思想要素的最初萌芽。
在传统的“四时八节”里,每一个节日都与气候的变换联系在一起。
人事的变迁与自然的变化形成了神秘的对应关系;周作人的“伦理之自然化”的思想显然于此得到启发。
……“然而,每一个节日乂确确实实是终岁劳累以后的精神松弛与情绪发泄。
中国的传统节日,不同于西方(乃至日本人)的狂欢,是调节而非放纵,追求灵肉和谐的中和之美」工周作人在形成他的“生活之艺术”的人生哲学时,童年时代艺术化的节日生活,无疑是起了某种潜在的暗示作用的。
在关注节日的同时,周作人在大自然中注口于动植物的食用价值,热心于动植物体态、功能与名称的考证(例如蟋蟀的各种类型),与鲁迅的直感与想象完全不同,这都是一个爱智者而非诗人的发现与记忆。
在他的《苍蝇》便是很好的体现,最后一句“希腊路吉亚诺思的《苍蝇颂》中说,一苍蝇在被切去了头之后,也能生活好些时光",⑺大约两千年前的小孩已
经是这样的玩耍的了,那精细的观察与描写人那“领解万物感受一切”的“安详的容止S⑶以及戏弄苍蝇中所表现出来的近乎冷漠的冷静态度,可以从中看到周作人的某些特征。
幼年时代的周作人,既从传统节日的乡风市俗里体验到生活的野趣,乂从对大自然的直接观察中,感受到生命的勃勃生机。
这大千世界首先赋予他的是现世之美,是自然状态的美,一种生气贯注的和谐美。
这使周作人的心灵从一开始就与中国的传统哲学、传统美学取得了内在的契合:
这对周作人一生的发展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但当幼年的周作人儿分喜悦儿分惊奇地打量周围一切时,他所看到的,绝不只是现世之美:
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变成僵尸的封建王朝,一个已经开始败落的封建大家庭。
幼年的周作人是与他的祖母住在一起的,给他以不可磨灭的印象的,正是祖母的“受苦”形象。
“她的瘦长的虔敬的脸上丝丝刻着苦痛的痕迹,从祖父怒骂的话里乂令我想见她前半生的不幸。
我心中的女人一生的命运便是这祖母悲痛而平常的影像/X周作人从祖母“苦忍守礼”里,第一次感受到封建礼教压抑人本性的残酷,第一次唤起了对于妇女命运的关注与同情。
留在周作人记忆里的另一个阴惨印象,是关于“蓝门里的故事S这是白草园后院的一间有蓝色门的屋子,他的主人是周作人的堂房爷爷,是鲁迅的第一位老师。
多年应试不中,开办私塾,也因学问太差,混不下去,终于疯了,最后投水而死。
这是周作人亲眼U睹的第一个“死”,一个封建科举制度的牺牲品凄惨而无价值的“死”。
另一位是四七叔,直到晚年,周作人都不能忘怀他那一眼看去便“可以知道他是鸦片大瘾”的脸相。
在周作人的心目中,科举、鸦片、缠足还有养妾,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残酷、非人性的部分,在周作人脑子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二)十字街头
"绍兴民居多台门,台门是宅舍的大门,由一个较小的空间组成,当地把这个空间称'台门斗绍兴的台门多以姓氏命名,如周家台门、寿家台门、杜家台门等」⑷周作人家里的即为周家台门,台门之内的生活是周作人童年的一段重要记忆。
由于父亲早死,鲁迅这时在南京求学,周作人不得不担负起全家的主要责任,收租与完粮,就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之一。
周作人于此毫无兴趣。
农民的困苦引不起他的同情,收租本身也使他感到“颇费力气S以致成为沉重的精神负担。
周家台门内的生活使周作人彻底失望,于是,他一度一一仅仅是一度——走向“十字街头S用周作人的话来说,“儿乎成了小流氓
周作人说:
“我从小就是十字街头的人。
……吸尽了街头的空气,所差者只没有在相公殿里宿过夜。
因此我不能称为道地的'街之子但总是与街有缘,并不是非戴上耳朵套不能出门的人物。
我之喜欢多事,缺少绅士态度,大抵即由于此,从前祖父也骂我这是下贱之相”。
⑸这里所说的“街头空气S即是指与市民阶层的市民文化和民间文化的精神联系,这是培育周作人的另一个不可或缺的土壤与文化背景。
在十字街头,周作人吃鸡盹豆、时萝卜、黃菱肉和麻花。
东昌坊这条街并不阔,周作人幼年时走出台门就看见这些做锡箔的、担轿的、摇船的、做木作的、做泥水作的、箍桶的、以及小商小贩……清早起来,就都在忙碌。
在此以后,周作人多次怀着深情回忆起绍兴(以及江南一带)的石板路,以为它在民间生活中十分普遍「随处出现S是令人感到亲切“有趣味的S实际上,周作人追怀不已的,还是通过这石板路所展示的十字街头的生活方式。
“联系周作人幼年对十字街头生活的记忆,可以看出,绍兴平民生活方式包括'终岁劳苦'与“素朴简单中有真味'这两个侧面,用以后周作人关于'生活之艺术'的分析是属于'自然地简易地生活'一类」⑴这种平民化的生活方式体现了一种平民化的文化传统与平民化的文化性格,它在绍兴自有其深厚的历史文化根源。
十字街头的物质生活十分清苦,但也有自己的文化生活,最流行的是地方戏曲。
周作人幼年时代经常看的是绍兴地方戏有名的“大班”与连戏S绍兴大班的正戏喜剧味浓,都是大团圆结局,表现了绍兴民性刚烈坚毅的一面。
周作人把“LI连戏”叫作“纯民众”的戏剧,因为“所用言语系道地土话,所着服装皆极简陋陈旧,演戏的人皆非职业的优伶,大抵IIII
是水村的农夫,也有木工瓦匠舟子轿夫之类,临时组织成班,到秋风起时,便解散,做自己的事去了」同无论如何,通过LI连戏的演出,“民众的滑稽趣味”深深渗入了周作人心灵深处。
除了民间戏曲外,绍兴还流传着大量民间笑话,周作人中年以后写的“徐文长的故事”便是其一。
十字街头的生活成为周作人后来散文取材的很大来源,那是一种生活方式,同时也是人生的巨大财富。
贯串于绍兴地方戏剧、笑话以至地方方言里的“硬气”与“诙谐”构成了绍兴地方平民文化最基本的特色。
这对于周作人的思想、性格以至文风的形成,显然有着深刻的影响。
但对这十字街头的影响也不可作过高的估价。
周作人在自觉不自觉地接受十字街头影响的同时,乂竭力地排斥着这种影响,以保持自己的独立。
U也对街头群众怀着疑惧,就只能躲在'十字街头的塔'里,过着半是绅士、半是流氓的生活,与民间的市民文化既有联系,乂存在隔阂——这就构成了周作人内在矛盾的一面。
”⑷
(三)回望故乡
在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里,有一篇题为《故乡的回顾》,这是周作人第四次离开故乡,也可以说是永久性地离开了故乡。
“总计我居乡的岁月,一股脑儿的算起来还不过二十四年,住在他乡的倒有五十年以上,所以说对于绍兴有怎样深厚的感情与了解,那似乎是很不可靠的。
但是因为从小生长在那里,小时候的事情多少不容易忘记,因此比起别的地方来,总觉得很有些可以留恋之处/E
那么“我”对于绍兴是怎样的呢?
在周作人看来,对于天时没什么好感。
绍兴天气不比别处不好,只是夏天气候太潮湿,冬天乂特别冷。
然后说地理,那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名胜地方,但是所谓名胜多是很无聊的。
“至于说到人物,古代很是长远,所以遗留下有些可以佩服的人,但是现代才只是儿十年,眼前所见的就是这些人,古语有云,先知不见重于故乡,何况更是凡人呢?
对于天地与人既然都碰了壁,那么留下来的就只有“物'To引诱我去追忆过去的,却是些琐碎的也不值钱的,那些小孩儿所吃的夜糖和炙糕。
”E
二、周作人的绍兴描述
周作人的许多作品都与故乡有关,其内容和叙事,都表现了浙东人独特的气质。
故乡,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文化地标;绍兴,在养育周作人的同时,也因为周作人的描述而更加绚丽光彩,独具韵味。
(-)自然风光
也许,一个人印象最深、感情最深的地方,莫过于幼年和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也许,一个人的个性和地域性,或者说人的素养之源,应该是他的故乡。
这对于周作人也不例外。
周作人笔下的绍兴,是平淡自然,但也是内涵丰富的。
周作人对故乡的描绘,往往通过人们司空见惯的野菜、水、石板路等风物来表现他的内心感受。
朴质的言词,流淌着周作人对故乡的理解“别趣”的追忆,流露出一种乡土的气息。
例如《乌篷船》、《故乡的野菜》、《觅菜梗》、《上坟船》、《吃鱼》等,都是些饱含情感的忆乡述乡之作。
关于故乡,周作人的诗歌《小河》的意象即来自“东南水乡S那么,这至少在潜意识上是包含着某种思乡的情怀的。
诗中“微笑”的,“稳稳的S“曲曲折折的尽量向前流着”的,“被微风搀着走上河滩来时”发出“快活的声音”的“水S是诗人从幼年起就已经熟悉了的,它寄托着诗人对于他的故乡,以及这块土地上的故乡人的爱的柔情。
下面以《乌篷船》为例谈谈周作人绍兴描述中的自然风光:
"在这种船里仿佛是在水面上坐,靠近田岸去时泥土便和你的眼鼻接近,而且遇看风:
良,或是坐得稍不小心,就会船底朝天,发生危险,但是也颇有趣味,是水乡的一种特色。
mm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蓼和白蘋,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
……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
雇—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
〃⑻
《乌篷船》以朴素的文笔,描绘出绍兴水乡特色的山光水影:
淡淡远山,渺渺水波,烟树长桥,红蓼白萍。
"他'是那样津津乐道于故乡的船,但讲述者的心思本不在船,而在船中所蕴含的趣味、情感、心态、生活方式、人生态度,概括起来,就是传统文化的底蕴⑼作者写作《乌篷船》意不在绍兴,不在湖光山色本身,而在借此表现泛舟湖上,那种与自然交融、与万物为一,逍遥忘世的超越境地,以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那种自由而惬意的人生态度。
(-)民俗风情
“绍兴的'岁时旧俗'主要包括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和重阳节。
每年的清明三月,绍兴人都要去祖坟扫墓,称'上坟S对家庭来说,这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有的聚族而去,规模浩大/g这在周作人的《药味集•上坟船》中有所描述,在琐屑的叙述中,创造出一幅人事与自然融合、儿孙同祖先对话的超时空的场景。
民间有个说法,七夕和清明是“阴节S端午则是“阳节”。
绍兴端午节的内容很丰富,除了吃粽子以外,还要吃“五黄S即黃瓜、黃梅、黃鱼、黄鳞和雄黄酒,周作人在其《儿童杂事诗》“端午”中就写道:
“端午须当吃五黃,枇杷石首得新尝。
黄瓜好配黃梅子,更有雄黄烧酒香S另一项重要活动是作“蒲剑艾旗S公共节目有演传统戏《口蛇传》,赛龙舟和家宅的“大扫除”。
水乡对于周作人来说,自然不仅是水而已;令人追怀的,是水中的人与水相联系的生活方式。
周作人只要提起水,眼前必然要浮现出上述日记里所记载的水上嬉戏生活:
看戏.斗牌、摸鱼、喝酒、吃豆、说鬼、谈天……这一切浑然为一个整体,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
它内在的纯净、自然、风趣、清澈、透明、柔和,以及它外在的青、白颜色,汩汩水声,都滋润着周作人的心田,影响着他的气质与文风。
吸引周作人的,还有水的哲学。
《小河》里周作人对于故乡的最后一瞥中,永远铭刻在心上的,还有禹陵的形象。
他说过古圣先王中我只佩服一个大禹,其次是越大夫范蠡s⑷实际上,在周作人的心□中,禹是集中了五岳地方文化的以至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髄的。
因此,对于周作人,思乡的蛊惑中,除了故乡的水,故乡的吃食(例如夜糖之类)之外,故乡的名胜中首先就是与禹有关的遗迹。
下面以《石板路》为例谈谈周作人绍兴描述中的民俗风情:
”查志载汪纲以宋嘉定十四年权知绍兴府,至清康熙六十年整整是五百年,那街道大概就一直整理得颇好,又过二百年直至清末还是差不多。
我们习惯了也很觉得平常,原来却有天下绍兴街之谣,这是在现今方才知道。
小时候听唱山歌z有一首云:
知了喳喳叫z
IVIV
石板两头翘,
做惰女客困肝觉。
"[10]
“石板路”这样在什么样的惜境之下才会进成为散文的题材呢?
周作人告诉我们,这是因为“住在北京久了”一一有了空间的间隔。
也就是说,客观的物事,哪怕是极平凡、极不起眼的,与一定的时空联系在一起,就别有一番意味了。
首先被唤醒的是“小时候听唱山歌”的情景,这记忆是鲜明的,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
“知了喳喳叫,石板两头翘,懒惰女客困阡觉。
”这酷热中的懒散,安闲,戏谑中亲呢,幽默,经过时空的淘洗,格外令人神往。
由“石板两头翘”乂想起了民间生活中随处出现的石板一一无论是普通人家的门户内,还是村头小路,城中街衢,到处都是。
(三)生活艺术
周氏兄弟都注重“人”的日常生活,周作人更注目于自然状态的“人”所本有的生活。
周作人从家乡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发现了“自然地简易地生活”的内在美。
正像周作人自己所说:
“绍兴中等以下的人家大都能安贫贱,敝衣恶食,终岁勤苦,其所食者除米而外,唯菜与盐,盖亦自然之势尔。
……咬得菜根,吾乡的平民是足以当之……咬了菜根是否有事可做,我不能明口却说,但是我觉得这是颇有意义的,第一可以食贫,第二可以习苦,而实在却也有清淡的滋味……”cu]
“周作人从故乡人民“敝衣恶食'的儿乎原始的生活方式里,看出一种'自然之势S品出一股'清淡'之味,这里蕴含着一种文化「问于是,故乡的每一种吃食都逗起了周作人悠悠情思一一
“我至今不稀罕苹果与梨,但对于小时候吃的粗水果,还觉得有点留恋。
顶上不了台盘的黃菱肉,大抵只有起码的水果店里才有,我却是最感觉有味,因为那是代表土产品的……所谓土育露气尚未全失,比起远路来的异果自有另外一种好处」丽
“小时候故乡酒店里有一种'时萝卜’,以萝卜带皮切长条,用盐略腌,再以红霉豆腐卤渍之,随时取食。
此皆是极平常的食物,然在素朴之中自有真味,而皆出自酒店里头,或亦可见酒人之真能知味也」M
无论“素朴之中自有真味S抑或“土育露气尚未全失S既显示出原始文化的特征,乂表现了平民文化特色:
周作人神往于此,既是“乡情”的蛊惑,更是出于“返归自然”的欲求。
下面以《谈油炸鬼》为例谈谈周作人绍兴描述中的生活艺术:
"乡间制麻花不曰店而曰摊,盖大抵简陋,只两高凳架木板,于其上和面搓条,傍一炉可烙烧饼,一油锅炸麻花,徒弟用长竹筷翻弄,择其黄熟者夹置铁丝笼中,有客来买时便用竹丝穿了打结递给他。
做麻花的手执一小木棍,用以摊饼湿面,却时时空敲木板,的答有声调,此为麻花摊的一种特色,可以代呼声,告诉人家正在开淘有火热麻花吃也",“’长晴岩观察臻云,应作桧字,当日奏桧既死,百姓怒不能释,因以面肖形炸而食之,日久其形渐脱,其音渐转,所以名为油炸鬼语亦近似’案此种传说各地多有,小时候曾听老姐们说过,今却出于
旗员口中觉得更有意思耳。
”2]
VV
“十字街头”的物质生活并不美好,其至颇有些清苦之意。
可这“十字街头”的空气渐染了周作人的耳那与市民相连的民间文化和民间精神,成为了儿时周作人不可忽略的文化背景,平民的生活悄状、地方戏曲、民间风俗、街景庙会,无一不让周作人追怀,也无一没有写进周作人对故乡风物的描绘中,如《梅树牌坊》、《华侨与绍兴人》、《吃白食》等。
三、周作人的绍兴建构
(-)绍兴建构的现实背景
“文学革命初期的周作人是生气勃勃富于战斗朝气的,他有他的乌托邦社会理想即新村运动;他主张文学为人生,以文学唤起沉睡的国民以振兴民族。
随着五四退潮,新村运动的乌托邦理想固然破灭,以文学唤起国人自觉也深感只是自己一个一厢情愿的白日梦。
周作人思想态度、文学主张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与调整」"周作人明确交代,这种变化发生在1924年。
解脱了社会的责任,回归到艺术与自我本身,于是周作人把他的努力,转向“美文”的写作。
《故乡的野菜》、《娱园》、《苦雨》、《谈酒》、《乌篷船》等等,便是“代表S这类以淡远闲逸为特征的散文小品集中出现于周作人社会理想、文学主张发生重大变化的1924年以后,不仅为作家本人,也为评论家所肯定。
阿英在《周作人小品序》中指岀:
“1924年以后,他的努力与发展,却移向另一方面小品文的写作,这以后周作人的名字是和小品文不可分离地被记忆在读者们的心里
这类散文小品题材广泛,不拘一格。
它较多地以故乡绍兴山水风物为材料,原因大概有两点。
一,周作人撰写这类小品,本在跳出尘世纷扰,享受生命的悦兀。
周作人作为生长于江南水乡,从小与水相狎相亲的作家,在他的艺术思维中,生活的美与愉悦往往是与水相连的。
他说:
“我们本是水乡的居民,……生平与水太相习了,自有一种情分,仿佛觉得生活的美与悦只之背景里都有水在S旳显然,他的小品文题材更多取之于故乡的山水草木,是受他艺术审美趣味决定的。
二,在五四作家中,周作人是最早注意到文学风格与地方色彩关系的一个。
“早在1923年,他就敬锐地发现了问题小说,也可以说是整个五四小说的严重缺陷,即总是预设一种立场,抽象地提出问题,而将问题答案硬塞给读者的主观化、概念化倾向,因而连续发表《地方与文艺》、《旧梦•序》等文,大力倡导加强文艺的现实成分与'风土的力购在前一文中,他要求作家从玄美的天空“跳到地面上来,把土气息泥滋味透过了他的脉搏,表现在文字上S将文学的“国民性,地方性与个性”统一起来。
后一文中,周作人从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的角度強调了乡土色彩、地方特色的重要意义:
“我相信强烈的地方趣味也正是'世界的’文学的一个重大成分「《旧梦》作为同乡人刘大口的一部诗集,周作人感到乡土气息不足,表示希望作家能“更明白的写出平水的山光,白马湖的水色,以及大路的市声”。
这表明,周作人的散文小品注重写故乡生活,是从加强文学的土气息、泥滋味的要求出发,包含着克服新文学中已经开始露头而尚未为一般作家所警觉的概念化倾向,让新文学以更坚实的步伐由地方走向世界的深刻用心的。
(二)绍兴建构的知识背景
“周作人和他的长兄鲁迅,以及同时代人,在接触西方文化之前,即周氏兄弟还是绍兴东昌坊新台门周家的少爷、三味书屋里的学子的时候,他们身上已经显示出了反叛性的'文化性格开始有了与传统读书人相异的别一种'胸襟'与“眼光工周作人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传统“经学”的道路,而走一条“杂学”的“野路子”。
周作人一直把英国伦敦恩士公司发行的《天方夜谭》看作是“真正的民间文学S“由多年说话人的安排与听众的取舍,使她更是丰富纯熟S在对《天方夜谭》的欣赏里,显然包含着周作人的平民趣味。
周氏兄弟对传统经学的拒绝,“杂学”知识结构的建立,反映了时代读书风气的转变,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
封建正统文化既然已对他自身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中最杰出者失去了吸引力,它也就VIVI
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周作人对自己的“杂学”做了概括,共计十八类:
一、古文二、小说三、古典文学四、外国小说五、希腊神话六、神话学与安特路朗七、文化人类学八、生物学九、儿童文学十、性的心理十一、蔼理斯的思想十二、医学史与妖术史十三、乡土研究与民艺十四、江户风物与浮世绘十五、川柳落语与滑稽本十六、俗曲与玩具十七、外国语十八、佛经。
购对一个常人而言,一生中若能钻研这十八类中任何一个门类,都足以成就一门大的学问。
令人惊讶的是,周作人在这十八类杂学中都有自己的心得.自己的发现。
这些心得与发现都内在地构成了他多元化的知识结构中的一个要素,形成了周作人独具特色的知识之源。
因为“杂学”的功底,使得周作人能在他的散文中广征博引。
他在散文中多方征引,似乎信手拈来但无不恰到好处。
对此,曹聚仁在一篇题为《苦茶》的文章中,曾引述朱自清的一段评论“有其渊博的学识,就没有他那通达的见地,而胸中通达的,乂缺少学识两者难得如周先生那样兼全S可见朱、曹两人对周作人散文创作的这一特点的推崇。
这里,我选择《觅菜梗一一草木虫鱼之四》来加以说明,看周作人究竟如何妙手写来才能使这种民间低贱的食物,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慢慢地“口舌生津S本文一开篇作者先是创设了一种特殊的氛围“近日从乡人处分得腌觅菜梗来吃,对于觅菜仿佛有一种旧雨之感而后,就一路引述他者之言,文中引述的著作有《尔雅》郭注、《南史•王智深传》、《南史•蔡搏附传》、《本草纲目》、《尔雅・释草》郭注、郝懿行疏、《学圃余疏》、《群芳谱》、《酉阳杂俎》、《邵氏闻见录》、《草根谈》、《醉古堂剑扫》、《婆罗馆清言》。
觅菜梗原是南方平民生活中再朴实不过的食物,但在周作人写来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借助所引用的文献,作者写出了觅菜不同的种类,关于觅菜食法的让人好奇的传说,觅菜梗的不同制法等。
一株觅菜梗,在生活中谁也不会多注U片刻的食物,如此写来,则充满了生活的情趣,饱含着特定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意志/在记忆中,作者突出了乡人生活之坚忍,在文章的最后以之对照在乱世生活中青年之耽溺。
这样,觅菜梗就在散文内在情感结构的演进过程中不断增加生活与人文的意味,从'食物’渐渐蜕变为情感符号、文化符号,这一过程就是这篇散文的审美建构过程/a
在“杂学”的基础上,“周作人所谓苦住、苦行,苦中作乐,其苦即在于不逃入信仰求得安全和欺骗,坚毅地担荷起阴冷的事实和真相。
既然不能也不愿逃入信仰,那就得直面人间生活的苦涩;既然已经看穿另外的更好的世界实系虚空,那么个体所能得而享之者只是自己有限的感性J'E这样,吃喝住行、民间生活实录以及民情风俗便成了周作人六十年散文写作的一个基本表现对象,对此他保持着终身乐此不疲的兴味、体验与想象,令人惊叹其对感性生活的热烈情感、生命力量的执着强旺,印证着对生之热爱的艰苦卓绝。
《乌篷船》一类描述故乡绍兴的文章颇获称道,但若不能因着充盈的生命力而热爱毫无浪漫离奇之处的凡俗生活,若不能体会周作人现实本位的哲学,诚然味同嚼蜡索乎寡味。
毫无疑问,周作人对故乡是热爱的。
故乡的人,故乡的水,故乡的房屋,故乡的老街,故乡的一切,都在周作人心中系下了一个美丽的“死结S—情一景一点一滴,都无法让他释怀。
在外面生活的越久,他思乡的情感就会越浓烈。
偶尔听到、看到属于自己的乡音、自己的风物,他也许都会驻足,让那遥不可及却乂清晰可见的故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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