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莫言中短篇小说的神异审美倾向论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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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莫言中短篇小说的神异审美倾向论文
本科生毕业论文
题目:
试论莫言中短篇小说的神异
审美倾向
目录
中文摘要、关键词……………………………………………………(10)
一、神异审美倾向的表现与特征…………………………………(11)
1.万物有灵与灵魂不灭……………………………………………(11)
2.感觉神异………………………………………………………(14)
3.民间传说的穿插运用……………………………………………(15)
二、神异审美倾向的表达方式………………………………………(16)
三、神异审美倾向出现的缘由………………………………………(17)
四、神异审美倾向出现的价值………………………………………(19)
注释……………………………………………………………………(20)
参考文献………………………………………………………………(20)
英文摘要、关键词……………………………………………………(22)
试论莫言中短篇小说的神异审美倾向
摘要:
莫言中短篇小说呈现了万物有灵且灵魂不灭的民间意识,集中了大量的“感觉神异描写与民间传说,并采用幻觉幻化艺术和荒诞叙事的表达方式展开文本,使其中短篇小说呈现出鲜明的神异审美倾向。
这源于中国古代齐文化与古典鬼魅叙事传统的共同影响,与莫言的童年经历息息相关,并且深深打上时代的烙印。
民间传说的耳濡目染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启发也是其神异倾向产生的重要原因。
他复归了神秘主义与古典鬼魅文学传统,表现出对人生,历史和现实的独特思考与人文关注。
关键词:
莫言中短篇小说神异审美倾向
像裹挟着一阵摧枯拉朽力量的狂风,像喷涌着炽烈与火热情感的滚滚岩流,像一往无前,倾泻而下的山呼海啸,莫言挟带着他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语言和瑰丽神奇的想象奔驰在高密东北乡这个精灵遍布,鬼怪横行,狂野豪放的土地上,没有人能抓住他思想的缰绳,他真的就如同一匹举世无双的天马一样遨游在文字的自由王国里。
在他这里,精巧玲珑的中短篇与浩浩洒洒几十万字的长篇同样闪烁着神异而灵性充溢的光辉。
那亦真亦幻,好似升腾着层层迷雾的《夜渔》,人鬼莫辩,现实与回忆重叠交织的《战友重逢》,如影随形,幽冥一样寸步不离的《怀抱鲜花的女人》,饥饿年代里童话般温情的《嗅味族》等,莫言用他那支独一无二的神奇的笔,勾勒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中短篇小说世界。
神异审美倾向已成为莫言中短篇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特征。
长久以来,评论界对莫言长篇小说的关注度一直非常高,《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等长篇也或多或少地呈现出神异倾向。
不过我认为,相比于莫言长篇小说中零散而不连贯的描写而言,莫言在其中短篇小说中充分而集中展现的神异倾向无疑更具代表性和典型性。
因此,本文即以莫言中短篇小说为蓝本,试图通过自身的阅读体验来归纳其神异倾向的表现与特点,研究其神异审美倾向的表达方式,并分析此倾向产生的原因,进而总结神异倾向的呈现对莫言中短篇小说的独特价值。
莫言小说的神异审美倾向作为莫言小说研究的一个较为边缘化的问题,国内研究主要以其中长篇小说为研究对象,探讨其灵异叙事特征、小说真实性以及艺术表现手法等内容。
评论界对莫言小说神异审美倾向的研究存在的主要问题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研究文本几乎都以莫言的中长篇小说为主,对其短篇小说的研究缺乏兼顾性,忽视了其作为莫言作品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应有的特殊性,本文以莫言中短篇小说为研究对象,在认真阅读分析文本的基础上展开论述。
2.评论界多分析其神异审美倾向的表现与特征,而对其产生的缘由没有进行较为深入地挖掘,这就使该问题的研究成为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一些论及其产生缘由的文章中也多认为莫言受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较大,忽视了齐地文化及古典鬼魅叙事传统对莫言的影响。
本文试图在充分了解作者及写作背景的基础上,对其神异审美倾向产生的缘由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推敲。
3.评论界在分析莫言小说神异审美倾向的表现与特征时多将重点放在探讨其“感觉神异”这一艺术表现手法部分,而对其另外一些特征,如万物有灵及灵魂不灭观,民间传说的穿插运用等没有进行足够的诠释和论证,本文将万物有灵及灵魂不灭观作为重点分析内容,试图抓住该问题的关键与核心。
一.神异审美倾向的表现与特征:
神异倾向,是一种飞扬着激悟洞察力与诗意想象力、给人以离奇神秘和瑰丽灵异阅读体验的文学审美倾向。
它不仅指实际文本叙述中鬼魅现身﹑万物有灵所体现出的神秘和灵异的色彩,也包含那些带给阅读主体以神秘灵异阅读体验的感觉感官描写,还包括荒诞叙事和志怪传奇中带有神秘灵异色彩的奇人轶事。
1.万物有灵与灵魂不灭
早期人类在形成“灵魂”观念之后,常常把这个观念从人自身外推到与自己生活有关的万物之上,想像它们也和人类一样有一个灵魂,支配着它们的活动。
18世纪英国的著名哲学家休谟在其《宗教的自然史》一书中对这种人性的自然倾向作出过深刻的分析:
“人们身上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意向,即认为一切生物都跟他们自身相类似,并把这些他们非常熟悉和他们完全理解的……品格转移到每一种物象上面。
那些经常占据他们的思想并总是以同样的形式出现的未知的原因,使得他们把一切都预想成是完全相同的。
还在不久以前,我们曾经把思想、智慧和情感赋予了它们,有时甚至把人的肢体和形象也赋予了它们,以便力求使它们和我们相似。
”英国人类学家泰勒把这种理论称为“万物有灵论”,即物质自然界是皆有生命和灵魂的万物有灵的世界,是一个人性化的精灵世界。
万物有灵的世界里,处处充溢着蓬勃的生机,万物在莫言的笔下都是丰盈的,饱满的,欣悦的,充满生气与活力的,甚至还是通灵的......《金发婴儿》中就有对这个万物有灵世界的典型描述:
“蓝汪汪的星星在天上动荡起来,悠逛起来,有时候,两颗星撞在一起,訇然作响,火花飞溅,调皮的流星高叫着,嗤啦啦地撕破夜的黑袍。
天上全乱了套,星星们聚在一起,嘁嘁喳喳,聚首又分手,各说各的理,谁也不让谁。
天河里波浪翻滚,白色的河水冲刷着墨绿色的堤堰,眼见就要决口,浪头哗啦啦地响,黄牛哞哞地叫,孩子哇哇地哭,就这样闹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
露水嘀嘀嗒嗒落下来,田野里的禾苗和青草钻出水面,芽儿或鲜红或嫩绿,不分彼此,你追我赶,蹭蹭地往高里蹿,往壮里长。
一只蛤蟆在泥土里呱呱地叫着。
一群蚯蚓把泥土翻出来。
一只猫头鹰在坟头大笑一声......”
莫言依靠自己飞腾着神异想象的创造力赋予动物,昆虫甚至植物以人的思想和感情,它们不仅和人类一样有着丰富的喜怒哀乐,毫无困难地理解人的意图和话语,大多数动物还能变化成人形,与人恋爱、结婚、生子。
它们和人一起构建了莫言神异的“高密东北乡”。
《球状闪电》中,一只排球大的刺猬,被在苇丛中割苇的蝈蝈踩伤,它发出“一声怪叫,像婴儿的哭声又像老头的咳嗽”,对蝈蝈不小心差点踩断它的脊椎,又凶蛮地把它摔在苇丛里很是记恨,而后蝈蝈又将茧儿割伤,刺猬“恨不得扑到蝈蝈身上,在他脸上打滚儿......”可见这里的刺猬完全具备人的情感,甚至还带有些许嫉恶如仇的正义感。
莫言笔下的动物往往要参与人的生活,这只刺猬就亲眼目睹了蝈蝈的爹娘为他商量婚事并最终结婚的全过程。
五年后的一个雷雨之夜,蝈蝈被球状闪电炸翻在地上,这时的刺猬,不顾自己差点儿被淹死的危险,匆匆地赶到蝈蝈身边,像一个老朋友一样默默地祈祷蝈蝈能够平安无事,莫言万物有灵的世界里,动物强烈的悲天悯人的情怀着实让人动容。
万物有灵的世界里,人与动物、植物的关系不仅是平等的,也是亲密的,他们要共同面对苦难大地上的一切灾祸。
一年四季牲畜都与人一起耕作劳动,在劳动过程中熟悉彼此的性格,因而使这些健壮活泼,有灵性,解人事的牲畜与人建立了一种微妙的甚至是略带暧昧的关系。
还是《球状闪电》,蝈蝈被球状闪电炸翻后,一头额上带花斑的奶牛用头撞开铁门,跑到主人面前,“它用漂亮动人的蓝眼睛看着他漂亮动人的面孔......把他苍白的面孔舔出桃花般的艳色来......因为担心主人的安危,它的眼睛甚至“慢慢潮湿起来”。
在《野种》中,余豆官迫不得已决定杀死自己的坐骑——一匹蛋黄色的小母驴时,他的痛苦是无以言表的,“他看了一眼那匹正在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蛋黄色小毛驴,心里感到一阵抽搐”,而这时的小母驴用叫声告诉余豆官:
“我生为你生,死为你死,死而无憾,你开枪吧!
”在这里,毛驴深明大义,情重如山,余豆官身不由己,心若刀割,人与驴的关系早已超脱了主人与牲畜的普遍意义上的关系,他们仿佛是一对为了胜利不得不经历生离死别的革命情侣,在做出痛苦的最后抉择。
就如庄周梦蝶般迷离神异,莫言小说中很多问题难以解释,但如果我们从莫言对民间传说“万物有灵”民间思想的运用和吸收方面来探讨的话,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莫言小说中很多人物都有一个动物名字,譬如:
《球状闪电》中爸爸叫蝈蝈,女儿叫蛐蛐;《模式与原型》中的主人公叫狗;《野骡子》中与父亲罗通一起私奔的女人就叫野骡子;《幽默与趣味》中的主人公大学教授王三直接变成了一只猴子......作者并不认为给人取一个动物名字有什么不妥,恰恰这个动物名字作为一种易于辨识和反应的符号揭示了这个人某方面的性格特点,还有上面提到的《幽默与趣味》中王三变猴子,在作者看来,王三与猴子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王三可以是猴子,猴子也可以是王三,在条件具备,时机成熟的时候,二者就可以互相转化,“万物有灵”的民间思想强调人的灵魂与宇宙万物的灵魂可以相互转化。
灵魂不灭观是莫言中短篇小说神异倾向的重要特征。
灵魂不灭观不仅认为日月山河,树木花鸟等与人一样都有灵魂,而且人的灵魂具有独立性,人死后会脱离躯体,不会随着躯体的渐灭而消失,而是寄存于海洋山谷动物植物或他人身上。
并且,人的灵魂与宇宙万物的灵魂是相通的,可以互相转化。
莫言在他的小说中构建了一个现实与虚幻二元互补的神异世界,灵魂不灭观则是先民们用以对抗死亡的强大思想武器。
中篇小说《战友重逢》讲述了一个人鬼难辨的神异故事。
返乡少校赵金也就是“我”在河边的柳树上偶遇自己的同村伙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已经牺牲了13年的战友钱英豪。
“我”丝毫未感到害怕,还紧紧地与他拥抱在一起。
13年的分别让他们回忆起过去的峥嵘岁月。
钱英豪向我讲述了麻栗坡烈士陵园里的生活:
已牺牲的所有战士被编入一个团,与生前一样有组织有纪律,也有烦恼与痛苦。
钱英豪最难过的莫过于看到年迈的老父亲思念自己而不远千里来到陵园,想要起走自己的遗骨却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墓穴旁。
最终他的灵魂随着遗骨被父亲带回了老家,从而得以在老家遇见被大水卷去而淹死的“我”和钓鳖时被洪水吞没的郭金库。
整篇小说其实是三个亡灵聚在一起聊着各自所知的生者和死者的故事。
莫言运用灵魂不灭的思想虚构了一个由遗恨战场的亡命军人组成的阴府军营。
以钱英豪为代表的优秀军人生前“军事技术好身体素质好,头脑清醒,具备英雄素质”却在捉弄人的命运中一声不吭地死去;以罗二虎为典型的怯懦军人战前写血书却咬不破自己的中指,隐蔽时撅起屁股暴露了目标,害了自己也害了战友,死后却依然领导着一连的军人亡灵;以姜宝珠为实例的贫困家庭入伍的战士,年迈的双亲疾病缠身,妻儿缺吃少穿,牺牲后家里的状况更是每况愈下......这是对红色经典英雄主义的一次颠覆和嘲讽。
正是在这些平凡地活着,平庸地死去的战士身上,我们看到了真实人性的回归,他们精神品格更接近于现实,正是这些留有遗憾,饱受苦难的战士亡灵,构成了历史的真实,提醒战争的残酷和意义。
灵魂不灭,鬼魂不舍人间,他们在冥冥中等待着生命的轮回与重塑,继续平凡却又重情重义地存在于这个真实与虚幻交相辉映的世界,建构着神异和传奇。
万物有灵与灵魂不灭,是莫言小说神异倾向的重要特征。
2.“感觉神异”
莫言常常以一种强烈的感性体验的写作方式和奇诡变幻的感觉描写来表达自己的感觉经验,从而使作品处处呈现出一种与现实生活体验相迥异的神异色彩。
莫言常把自己捕捉体验到的种种感觉加以变形﹑夸张﹑怪诞化,并不遗余力地使用通感手法,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感官体验杂糅生新,是文本获得一种浓重的“感觉神异”氛围。
《透明的红萝卜》中小铁匠打来的一个耳光,“黑孩听到头上响起一阵风声,感到有一个带棱角的巴掌在自己的头皮上扇过去,紧接着听到一个很脆的响,像在地上摔死一只青蛙”;《爆炸》中“我的双耳共鸣着,模模糊糊地看到父亲的手臂在空中挥动时留下的轨迹像两块灼热的马蹄铁一样,凝固地悬在我与父亲之间的墙壁上。
”这里我所看到的父亲的手臂已经在大力挥舞时夸张变形,并且带有了感觉上的神异的“灼热”温度。
《拇指铐》是莫言又一部表现“感觉神异”这一写作特点的有代表性的短篇。
这篇小说之所以广为人关注的原因并不在于它荒诞不经的情节和模糊隐晦的主题寓意,而是以儿童视角为基础的,汇集了光、色、影、形、声、味,生理感觉与心理感觉,内感觉和外感觉,普通的五官感觉与神秘超验感觉,潜意识与下意识等等融为一炉的感觉系统的大爆发。
该小说遂充满了神秘奇异的陌生化效果。
“他感到急跳的心脏冲撞着肋骨,像一只关在铁笼中的野兔。
”——这是听觉转化为内感觉。
“牛奶的气味丝丝缕缕地散发在清晨的空气里,在他面前缠绕不绝,勾得他馋涎欲滴”——这是嗅觉与视觉的共通。
“他低头看到那两包躺在草丛中的药,母亲的呻吟声顿时如雷贯耳”——这是听觉的放大。
3.民间传说的穿插运用
民间传说迥异于正史的艺术表现形式,张扬了潜伏于正统之后的民间底层的原始愿望,揭示出了隐匿的民间乡野文化及原始文化形态,展示了虚伪象征以及神秘的人生状态。
神秘离奇的民间传说的穿插运用是莫言小说神异倾向的又一个显著特征。
莫言中篇小说《藏宝图》如集束手榴弹般密集轰出了六七个民间传说,从神秘莫测的通灵虎须,到现出大鳖原形的袁世凯,从真人不露相的神秘功夫高手六十的娘,到御膳房出逃太监带走的饺子秘籍,从郑板桥用鸡爪子画竹叶到康熙大将刘黑虎小鞭换大鞭的伎俩......整篇小说就是在一系列密不透风的民间传说的串连中顺次展开,读来仿佛进入了一个神异的江湖世界。
荣格说:
“一个民族的神话集是这个民族的活的宗教,失掉了神话,无论在哪里,即使在文明社会中,也总是一场道德灾难。
”莫言清醒地认识到,现代社会高度物质化与世俗化的价值取向将渐渐蚕食掉人们心中隐伏的理想与荣光,而一个冷漠、庸俗泛滥的民族将是一个失掉希望的民族。
莫言在小说中大量穿插运用民间传说,不仅使作品本身散发迷人的神秘魅力,更借助民间朴素的善恶观,构建了一个对抗物化、世俗世界的审美空间,寄予人生的理想。
《球状闪电》里,蝈蝈第三次参加高考前夕,为了缓解他在考场上屡次紧张而不能正常发挥的心理压力,蝈蝈的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他说:
“清朝有个举人进京会试过河时见水上漂着一个蚂蚁,举人顺手把它捞了起来。
后来,主考官判卷时,发现他的卷子上伏着一只蚂蚁。
举人把一个字少写了一个点,蚂蚁伏在那儿充那个点哩!
主考官用笔把蚂蚁拨拉掉,蚂蚁又爬回去。
又拨拉掉,又爬回去。
主考官感叹一声:
这个举人有善功,取了吧。
朱笔一挥,举人高中了进士。
”这个神异故事里就包含着民间朴素的善恶观:
怀善心,行善事,就会得到福报。
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在乡民们口耳相传的漫长岁月里支撑着人们平静地面对苦难与不公,神异光环笼罩下的,其实是先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冀与渴望。
二.神异审美倾向的表达方式
幻觉幻化艺术是莫言中短篇小说神异倾向的常用的表达方式。
在恍若迷梦的幻境中展开生动的现实情节,将幻觉的不确定性与生活的真实性巧妙地揉合在一起,从而达到虚实相依,显隐莫辨的神异效果。
莫言的短篇小说《夜渔》是一篇典型的运用幻觉幻化艺术而成的经典之作。
“我”和九叔在中秋前后的一个晚上去村外的河边拿蟹子,起初一切都很平静,然而当九叔查看围栏回来后,“我”发现九叔开始用树叶“吹出一些唧唧啾啾的怪声”,九叔的目光居然变得“绿幽幽的”,叫他也“毫无反应”,后来我“伸出手指去戳了一下九叔的脊背,竟然凉得刺骨”,我顿时感到“九叔已经不再是九叔”,在极度的恐惧中,惊恐万状,六神无主的我看到远处河水中一朵盛开的荷花。
它其实是一个沮丧,恐惧发展到极点的孩子本能意识转化后的幻觉。
孩子是淳朴的,他始终怀有对未来的美好的希冀和真诚的渴望,那朵荷花,象征着救赎和美好。
于是,“我”在心驰神往的状态中向原是幻觉的荷花走去。
“我”落水了,救“我”的人是不是后来出现的那个神仙一样的神秘女子?
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醒来后发现的两大袋螃蟹是不是她捉得?
她说得谶语和预言为什么会变为现实?
这一切都在幻觉幻化的情节中变得迷离恍惚,虚实难辨。
通篇小说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以实写虚,以虚写实,虚实相生,将生活的真实性与艺术的假定性优美而完整地统一了起来,具有鲜明的神异倾向。
荒诞叙事本属于西方现代派艺术美学范畴,莫言亲身经历了中国那个特殊时代,层出不穷的现实荒诞事件给了他深刻的震撼,促使他以独特的视角审视现实,审视历史,在荒诞不经的叙事中对庸俗现实主义加以抨击和揭露,在大胆想象中将人物引入一个虚幻的神异世界,从而传达了他对所述历史和现实的独特感受。
这种感受,也许不合情理,甚至离经叛道,但却真实可感地描摹出时代的质感。
它是一种远远超越了庸俗现实主义的精神层面的真实,在更高层面上彰显了人性的本真,凸现了人的无奈与痛苦。
《幽默与趣味》中,大学教授王三变成了一只猴子。
长期的书斋生活使他对社会上各种规则和潜规则感到无可适从,在现实生活中,他处处受到人们的嘲讽、排挤和打压,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已经不堪重负,本想在家庭这一宁静的港湾中寻得些许庇护,却在妻子的河东狮吼下噤若寒蝉,于是在社会和家庭的双重打击下,王三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只猴子。
《翱翔》里,不甘沦为农村封建换婚体制牺牲品的燕燕,为了摆脱嫁给麻子洪喜的命运,毅然决然地像“一只美丽的大蝴蝶”一样飞到老墓田的黑松林里,最终被弓箭射死。
荒诞叙事使莫言中短篇小说既呈现出离奇神异,出离世外的审美倾向,又使这种倾向浸染了现实人生的悲叹与血泪。
三.神异审美倾向出现的缘由
莫言的故乡山东高密东北乡地处中国古代齐文化的领地,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的产生,即与齐地文化密切相关。
道教思想来源之一是古代的自然崇拜和鬼神崇拜,其直接来源是齐地文化的八神崇拜,道教另一重要思想来源是齐地的阴阳五行学说。
从中我们可以发现,齐地文化历来重视带有比较浓厚神异色彩的泛神论思想的保存,齐地文化的熏陶使高密民间形成了具有泛神论色彩的万物有灵且灵魂不灭的民间意识,从而为莫言喜谈神异的禀赋提供了思想基础。
从文化发展的角度审视,齐文化显现出与其他先秦地域文化迥乎不同的变革性、开放性、多元性、务实性和智慧性,莫言借助齐文化的泱泱之风,大胆地将神异的笔锋天马行空般地挥洒在高密东北乡,使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染上一层神异的色彩。
放诞不经的齐地文化熏染下形成的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的民间意识,为莫言小说神异审美倾向的出现奠定了思想基础。
从“古老的巫书”《山海经》到绮丽多情的《楚辞•山鬼》,从《搜神记》到《子不语》再到《阅微草堂笔记》,中国的古典鬼魅叙事传统可谓源远流长,早已成为一种隐伏于文人内心的创作自觉。
尤其是孕育了《聊斋志异》的蒲松龄的故乡淄川,与莫言的故乡山东高密仅有三百里的距离。
莫言在《学习蒲松龄》一文中曾写道《聊斋》中耗子精阿纤的故事就是来源于高密,是老祖宗为蒲松龄提供的素材。
莫言在文中还称蒲松龄为“祖师爷”。
可见描写狐鬼花妖的《聊斋》对莫言产生过非同一般的影响。
中国古典鬼魅叙事传统,为莫言小说神异倾向的出现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文学体式。
莫言的童年是在饱尝辛酸与孤独的生活中度过的。
家庭的贫困使莫言不得不十岁就辍学当了农民,他去工地上当小工,一年有六个月在渺无人迹的草地上放牧牛羊,寂寞孤独的日子里莫言只能与大自然的花草飞鸟,放牧的牛羊牲畜相依为伴,这使得他养成了内向、敏感而又耽于幻想的性格,也使他收获了非凡的想象力和对自然万物独特的感受力,这成为后来莫言炉火纯青地运用“感觉神异”这一艺术表现手法的一个前提。
莫言童年的娱乐活动极少,听戏是一大乐事。
在《檀香刑》后记中写道:
“我小时候经常跟随着村里的大孩子追逐着闪闪烁烁的鬼火去邻村听戏,萤火虫满天飞舞,与地上的鬼火交相辉映,远处的草地上不时传来狐狸的鸣叫和火车的吼叫。
经常能遇到身穿红衣或是白衣的漂亮女人坐在路边哭泣,哭声千回百转,与猫腔唱腔无异。
我们知道她们是狐狸变的,不敢招惹她们,敬而远之地绕过去。
”在高密东北乡,夜幕降临后,一家人便常常围坐在微弱的油灯或炉火前,由祖辈们讲着那些神异的故事和传说,这些生动离奇的故事很多都深深地印入了童年莫言的脑海,成为他后来创作小说时挥之不去的记忆。
三年自然灾害,大炼钢铁,文化大革命......莫言亲身经历了那个特殊时代的悲凉与荒谬。
饥饿、灾难﹑迫害、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绝情等成为莫言无法平复的创伤性记忆,也成为贯穿莫言20多年创作生涯的故事母题。
它们被莫言从各种创作层面反复书写,从最早的《枯河》、《老枪》、《白狗秋千架》等主要描写现实的苦难到后来注重展现苦难带给人物的精神创伤,创作手法也由写实转向抽象,借助“感觉神异”、幻觉幻化、荒诞等艺术表现形式展现人物精神层面的无助和痛楚。
《嗅味族》中的小男孩“好汉”因为饱受饥饿的折磨,这天跟随着小伙伴于进宝到他家后园的井里,意外地得到了长鼻人热情地款待,享受了一顿无比美味的晚餐。
《铁孩》里的小男孩,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遇到了吃铁为生的铁精,他们竟把生锈的铁当做美味。
长鼻人和铁精的出现其实是主人公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现实世界的苦难如影随形,只有幻觉和梦境才能让饱受折磨的孩子得到一丝安慰。
苦难时代留给莫言挥之不去的惨痛回忆,只有反复地书写才能宣泄记忆的苦水,在不断的艺术探索中,莫言找到了幻觉幻化的手法来构想苦难的解脱,因而使作品呈现了鲜明的神异倾向。
苦难时代的深深烙印,为莫言小说神异倾向的产生提供了珍贵的创作母题。
80年代初,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经典作品《百年孤独》译介到中国,马尔克斯成为对莫言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他曾说:
“魔幻现实主义对我的小说产生的影响非常巨大,我们这一代作家谁能说他没有受过马尔克斯的影响?
我的小说在86、87、88这几年里面,甚至可以明显看出对马尔克斯小说的模仿。
”⑥魔幻现实主义把现实投放在虚幻的情境和氛围中,并给以详尽地描绘,使现实披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魔幻的外衣。
既坚持反映现实生活的真实,又借助欧美现代派的艺术表现手法,插入离奇,荒诞的图景,使作品实中有虚,虚中含实,虚实结合,真假难辨。
莫言在后来的创作中将早已萦绕于心的神异图景放在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现代场中并实现了其成功复活,创造出独具特色的东方神异主义,展示了我们这个东方古老民族高贵又卑微,坚强又懦弱的民族品格。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为莫言小说神异倾向的产生提供了催化和启发的“试验场”。
四.神异审美倾向出现的价值
五四新文学思潮发轫以来,在科学与理性的大旗下,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创作呈现以写实手法为主的现实主义文学占主导地位的局面,现实主义文学力图客观地反映社会现实,揭露社会的黑暗与丑恶,指导人们当下的现实人生,但其在客观详实地再现社会生活的同时却牺牲了许多其他的价值取向和审美判断。
到了70年代末,传统现实主义暴露出一些难以克服的局限性,单一的现实主义已经难以表现转型期人们复杂的心态。
80年代以后,贾平凹,韩少功等寻根作家将目标转向久远的民族文化传统和对浓厚文化心理积淀的反思上,莫言也在借鉴西方现代派艺术表现手法的基础上,打破了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模式,复归了神秘主义和古典鬼魅叙事传统,将弘扬万物有灵的生命意识,抒写神秘灵异的主观感觉,展现灵魂的独白与自语作为创作的基本主题之一,特别在其中短篇小说中集中而充分地展现了离奇神异的审美倾向。
在叙事层面,中短篇小说由于篇幅较短,结构较为紧凑,神异倾向的出现加大了感情落差上的跌宕起伏,使得小说更具神秘意味和耐读性,增强了小说的阅读陌生化效果,并且鬼神的参与叙事打通了小说的时空结构,可以在更广阔的时空范围内不受约束地多角度叙事;在主题意蕴层面,神异倾向的出现展示了一个迥异于现实世界的人、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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