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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建裕华人与南洋文化
廖建裕:
华人与“南洋文化”
这是华裔馆馆长廖建裕教授在二〇〇六年《探讨“南洋风格的华乐曲目”发展方向研讨会》上的主题发言。
释义
“文化”有广义与狭义两种。
广义的文化指“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的文化指语言,宗教,文学,艺术,戏剧,绘画,建筑及音乐等。
我在此处谈的是狭义的文化。
“南洋”是中国人及华侨在20世纪上半叶到60年代对东南亚的称呼。
其实,“南洋”也有广义与狭义两种;广义的是指印支三邦,缅,泰及马来群岛,狭义的乃指马来群岛(新,马,印,菲)。
应该在此指出,“南洋”一词由于是中国人以及华人在某一个历史阶段所使用的地区名称,所以非华人往往对“南洋”一词很陌生;他们常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通行的“东南亚”一词来称呼“南洋”。
由于我的演讲是用华语,所以依然使用“南洋”一词。
不过,在此我也要用“东南亚”,因为“东南亚”如今更加通用。
南洋文化
南洋或东南亚是由十国组成。
所以南洋文化或者东南亚文化并不是单元的或者是统一的文化。
一般说来,南洋有大陆及海洋东南亚两个部分。
大陆东南亚受印度及中国文化影响最大;海洋东南亚受印度及回教或基督教的影响最深。
当我们论述“南洋文化”时,我们要记得“南洋文化”的多元性。
此外,我们也必须了解,“南洋文化”本身也掺杂一些西方的因素。
在这里,为了方便,我把“南洋文化”缩小到马来群岛的文化。
即海洋东南亚。
我在演讲中所举的例子,也以马来群岛的为主。
刚才我有提到,东南亚是东西方四大文化的交汇点。
但是,中国文化的传播,主要局限于越南;其他东南亚地区,最初是受到印度宗教文化的影响,其影响深刻而长远。
除越南外,每个东南亚国家,都经历过“印度化”时代的历史。
在印尼的爪哇与巴厘,这种影响愈加明显!
印度大文豪泰戈尔在20世纪20年代访问了爪哇,写了一首这样的诗:
在那阴暗的,遥远的,未被记录的年代里
我曾经和你相遇,
那时候,我的语言混杂在你的语言中,
我的生命融合在你的生命里!
后来传入的回教与基督教,都不能完全消除印度文化的“积淀”。
所以,谈起“南洋文化”时,必须记住这一点。
其实,现阶段的“南洋文化”,是这些宗教文化与“原始宗教”的混合体。
但是其混合的程度因地而异;加上语言的独特性,才出现了所谓东南亚各国的“族群文化”或者是“国族文化”。
文化认同也不再是宗教认同,而是“族群认同”或者是“国家认同”。
东南亚华人文化
华人来到东南亚的历史久远,然而,早期来得华人由于与当地土著妇女通婚,他们与子女逐渐形成了一种叫“土生华人”的群体;而后来到的,又形成了另一种群体,即“新客华人”。
前者在文化上已经吸收了当地的文化,他们的文学艺术与生活习惯已高度“本土化”;后者在文化上虽然保留更多的“中国文化”,但是,由于居住的年代久了,其文化艺术与生活习惯也或多或少受到“当地文化”的熏陶,不过,这些“新客”其本土化的程度没有“土生”华人高。
东南亚华人的文化与中国文化不完全相同。
在各种文化领域里,东南亚华人的文化常有不同程度的“南洋色彩”。
在文学方面,土生华人应用马来文/印尼文创作,但是,新客华人则依旧用华文进行创作。
即使是用华文,东南亚的华文文学与中国文学不同,前者具有浓厚的“南洋地方”色彩。
马华文学,新华文学,印华文学及菲华文学虽然都以华文为媒介,但是每个都有自己的独特性。
这种独特性,在东南亚国家建国后愈加明显。
在画坛上,也出现了所谓“南洋画风”。
不少华人画家在画工及题材上都采取了当地的风格,发出了南洋的乡土气息,与在中国本土的画家的作品有明显的差异。
在宗教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本土化的影响。
譬如,中国的民间宗教在东南亚也吸收了南洋各地的风俗信仰,许多神如本头公及大伯公都是南洋华人所专有的。
在印尼的孔教也与中国的儒教大不相同。
由于政治与社会的需要,印尼的孔教模仿基督教与回教的形式,有《圣经》也有传教士,甚至教堂,而传教的语文则是印尼文。
音乐方面,也有本土化的现象。
不少华人作曲家及音乐家,从南洋文化中吸取滋养。
在旋律,风格甚至乐器,也取自南洋。
譬如土生华人的音乐,就有浓厚的马来色彩。
新加坡的华乐,有些作品也走“南洋”路线,甚至引进了西方的乐器,形成了独特的“新加坡式”的华乐。
本土化与文化融合
我们所指的华族文化的本土化,其实就是在华族文化中融合了不同程度的东南亚文化;是一种“中华文化”与“非中华文化”的结合。
然而,一般说来,这些文化,依然有不同程度的中华文化的色彩,在认同方面,一般上也没有摆脱华族文化的认同。
可是,它们不再是“中国文化”。
本土化的过程是不是一种自然发展的现象?
本土化是好是坏?
本土化是不是可以避免?
且让我们看看中国五千年的文化与历史吧!
所谓“中国文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五千年来,中国文化虽然以所谓“汉文化”作为基础,但是,经过了许多朝代,它已经吸收了大量的“异族文化”而形成了一种新的“中华文化”。
翻翻中国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汉代之前的中原人已与胡人融合,汉代与匈奴和亲融合,开始了漫长的“融合”过程。
魏晋到隋唐的胡汉融合,以及宋元的“民族大融合”,都是不可争辩的历史的事实。
[尾注]看看中国的宗教文化,绘画,建筑,甚至音乐,有那一种是“纯粹的”?
所以,华人来到南洋,其文化受到当地文化的影响也不足为怪。
根据我的观察,华人在上个世纪吸收南洋文化的倾向较为显著,尤其是在“民族国家”或者说“国族打造”出现之后,华人在寻找自己的文化定位时,开始了自我调整。
从华侨到华人或华裔
在战后,东南亚各国纷纷独立,东南亚进入了建国时期。
大部分的东南亚华人,纷纷加入了当地的国籍。
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把自己当成是“华侨”,或者是暂时侨居在东南亚的外国人,而是落地生根的东南亚“华人”。
这种思想意识的变化,也影响了华人的心理状态。
华人已经不再是过客,而是这个土地的共同的主人!
开始与这新兴的国家认同。
新客华人及其后裔,都积极参与当地的政治及社会活动,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
然而,在东南亚国家中,绝大部分是所谓“原住民”国家,“国族”的建构往往以“原住民”为基础,在教育与语言方面,都要华人接受“原住民”的模式。
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华人的“本土化”。
可是随着东南亚政权的民主化,“国族”的定义也多元化。
华族文化开始逐渐被接受。
在东南亚地区,华人文化经历了“文化复兴”。
话虽然这么说,在东南亚,由于“国家民族主义”方兴未艾,“国族建构”还在展开。
因此,为了适应大环境,华人往往需要作自我调整。
唯一例外的是以华人人口佔绝大多数的新加坡。
虽然新加坡不以“原住民”作为国族的模式,但是,作为一个在马来群岛中的小国,它往往也受到了周边国家的影响。
这种影响,在冷战时期愈加显著。
东南亚华人文化的“本土化”是一种发展的过程。
起初是自然发展的过程,后来掺杂了人为的因素。
东南亚华人“本土化”并没有固定的模式与内涵,它随着时间与地区而改变。
此外,东南亚华人“本土化”也面临全球化的挑战,可是,“全球化”并没有阻止“本土化”的发生,却使“本土化”的形式与内容愈加复杂。
全球化,中国与东南亚
“全球化”具有各种不同的定义。
有的把“全球化”当成“西化”;有的把“全球化”当成“现代化”;有的把“全球化”当成“世界的整体化”。
一般地说,“全球化”是“基于资本,高新技术等经济因素的向外扩张,导致世界规模的统一大市场和跨国公司的形成过程。
”[尾注]学术界通常认为,全球化在70-80年代开始,然后逐步向经济贸易领域,社会文化领域扩展的生成过程。
在这过程中表现出几个特征:
“世界正在成为一个‘地球村’;市场规模和范围不再局限于民族国家而扩大至整个世界,城市生活模式正在占据主导地位。
”[尾注]中国与东南亚国家也面对“全球化”的冲击。
中国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地迎接”全球化”的挑战。
它急速地调整其经济结构,发挥优势,变成了一个经济强国。
现在,且让我们看看中国经济起飞对东南亚的影响。
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有庞大的市场,社会基本上相当稳定,工资较低,生产力却高,所以近几年来吸引了外国的投资;相对地,外国在东南亚的投资减少了,引起了不少东南亚国家的关注。
亚细安各国,为了要面对中国以及印度的竞争,开始携手合作,以便能够把经济搞好。
经济起飞的中国,变成了“世界工厂”。
中国的商品,往往比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产品便宜,中国廉价的商品,打击了东南亚的中小企业。
这些中小企业,有不少是华人所拥有。
为了接受“全球化”的挑战,东南亚的中小企业,纷纷重新改组整顿,以便能够继续生存。
有些搞制造业的企业,敌不过中国商品,导致关门大吉,或者改为商行,重新出发。
不过,东南亚华人的大企业,由于人力与财力雄厚,能够在这全球化中受益。
中国的和平崛起,对于这些大企业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
目前,能够应付这个挑战的东南亚国家,似乎仅有新加坡,东南亚其他国家,还在积极地寻找对策。
在经济领域里,除新加坡外,东南亚其他国家对与全球化的反应较为缓慢。
国内的中小型企业遭受严重打击,无法与先进国家竞争。
在文化领域里,也无法抵挡先进国家,特别是英美日,的文化冲刺。
中国的软实力也接踵而来。
在表演艺术,电视电影,音乐绘画,东南亚国家一般上都落人后。
有位印尼名艺术家甚至说,许多传统的印尼艺术如今已被淘汰,而且即将消失。
[尾注]
东南亚许多国家,由于经济不发达,它们的文化艺术,无法“全球化”,无法走向世界,因此面临衰退。
全球化与东南亚华人文化
东南亚华人文化,是东南亚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以往的年代里,华人文化开始本土化,现在又面对全球化的挑战。
如果从文学方面来说,东南亚的国别华文文学,已经开始走入东南亚区域甚至中港台。
作家们不但在东南亚出版,也在中国出版。
然而,由于还是以华文作为媒介,所以还谈不上走入世界。
其实,这时候中国文学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是翻译的问题;已翻译成英文的近代与现代文学作品还很少。
东南亚华文文学也面临翻译成英语与东南亚语文的问题。
随着“全球化”,土生华人文化也受到冲击。
其实,这冲击从新马印建国时代就已经开始。
土生华人马来语已逐渐被淘汰,在马来西亚与新加坡,土生华人的文学艺术也没有发展。
在印尼,土生华人文学艺术更加“印尼化”。
中国经济崛起以及中国软文化的冲击使东南亚“华族文化”有了复兴的可能性。
然而,并不是每个东南亚国家都如此。
这是因为有些国家华人人数少,“原住民民族主义”还很强烈,所以不能随意发展“华族文化”。
唯一例外的是新加坡,因为新加坡是“移民”国家,没有强烈的“原住民民族主义”。
虽然如此,新加坡是东南亚的组成部分,所以其“华族文化”也不免会有东南亚的色彩。
在文化艺术的领域里,新加坡的文化,或多或少都反映了“多元文化与多元种族”的背景。
为了应付“全球化”的挑战,据我所知,在音乐艺术方面新加坡已开始走向世界。
新加坡许多华人作曲家已吸收了各种文化的元素,不但是中国的传统,也吸收了本地及西方的音乐,写出了多样化的作品。
这些创作歌曲,华族与非华族都能欣赏。
新加坡华乐团,在这方面也作了大胆的尝试。
不论在乐器以及歌曲方面,都有创新。
有人喜欢,有人不以为然。
我本身就喜欢这种创新,这种把华乐“本土化”及“全球化”的壮举。
这当然不是中国的“传统华乐”,这是一种既本土化又现代化的华乐,可能是一种在形成中的“新加坡华乐”。
结语
华人在东南亚已有很长的历史。
华族文化在东南亚也不断地随着时代而变迁。
有一点应该肯定的是,东南亚华族的文化不可能一成不变。
其变化也因地而异。
此外,长期处在多元种族及多元宗教的东南亚,华族文化也吸收了当地的文化(“南洋文化”)而产生了新的华人文化。
东南亚各国的纷纷独立,东南亚的华侨也变成了华人或者华裔,华人的文化进一步变化,“本土化”的色彩也更加强烈。
不过,应该指出,每个国家的华人文化因为国情不同而有别。
二十世纪末期,中国的和平崛起及经济的突飞猛进,随着而起的是软实力的扩张,东南亚华族文化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许多东南亚国家,华人文化复兴也接踵而来。
东南亚华人文化再次起了变化。
中国的崛起,其实与“全球化”息息相关。
没有“全球化”,中国就没有这么飞速的发展。
“全球化”使世界开始变成了“地球村”。
我们在东南亚也不能再“闭关自守”或者是“离群孤居”。
其实,有一点往往被人忽视,那就是:
当东南亚华人在吸收“南洋文化”时,也吸收西方的文化。
这种东西方文化对南洋华人的影响,在绘画,文学以及音乐较为显著。
在全球化的年代里,西方文化的冲击,更是有目共睹。
在经济方面,由于“全球化”猛不可挡,东南亚国家都纷纷作出调整。
新加坡便是一个能适应“全球化”的少数国家。
然而,其他国家,却没有那么幸运。
它们还在积极地寻找对策。
新加坡在经济与社会领域里,为了生存与发展,大量地吸收先进科学技术与新的思维,在国外开拓新的市场。
由于人口出生率降低,人口老化,新加坡也吸收了大量的新移民。
这新的形势,影响了新加坡的文化艺术的形式与内涵。
东南亚华族文化在“全球化”中会有更多的变化。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如果要能为东南亚人所接受,东南亚华族文化不能没有东南亚文化的内涵;换句话说,不能没有“南洋文化”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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