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docx
- 文档编号:7809672
- 上传时间:2023-01-26
- 格式:DOCX
- 页数:11
- 大小:35.64KB
全.docx
《全.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全.docx(11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全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分寧(今江西修水)人。
英宗治平四年(1067)進士,調葉縣尉。
神宗熙寧五年(1072),除北京國子監教授。
元豐三年(1080)改知吉州太和縣。
六年,移監德州德平鎮。
哲宗立(1085),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
逾年遷著作佐郎,加集賢校理。
擢起居舍人,秘書丞。
紹聖二年(1095),以元祐黨人貶涪州別駕,黔州安置。
元符三年(1100),徽宗即位,召還,旋以文字罪除名,羈管宜州。
崇寧四年,卒於貶所。
著有《豫章黃先生文集》。
有詠史詩約60首。
黃庭堅詠史詩之分期
與蘇軾相似,因為政治風波、仕途坎坷以及個人心態變化等原因,黃庭堅詠史詩的創作時段分佈也極為不均衡。
現存最早的詠史詩作於1066年[],自此至1088年的二十餘年間,保持較為連續的創作,有約50餘首,而1089年之後的十五年的時間里,幾乎沒有詠史詩,現僅存三首:
《跋子瞻和陶詩》、《次蘇子瞻和李太白潯陽紫極宮感秋詩韵追懷太白子瞻》、《書磨崖碑後》,其中前兩首雖然涉及陶淵明和李白,但仍以懷念蘇軾為主,第三首才是真正的詠史詩。
基於黃庭堅詠史詩創作的階段性特點及其在思想和藝術上發展、成熟情況[],現將其詠史詩分為前、後兩期:
前期為1066-1075年,十年間,約有詠史詩30首。
這一時期的詠史詩的創作數量較大,雖然思想和藝術上均有不成熟之處,但均體現出鮮明的特色,為後期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後期為1079-1088年,又是一個十年,創作數量也在30首左右。
這一時期黃庭堅的詠史詩創作走向了成熟,不僅名篇佳作迭出,而且產生了具有極具山谷特色又能代表宋代詠史詩最高水平的精品之作。
上述分期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的考慮:
一、將1079年這個沒有什麽特點的年份作為稱其詠史詩成熟的標誌,主要是因為此前三年期間沒有詠史詩創作,而這一年的詠史詩創作無論是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這一年共有詠史詩12首,占黃庭堅四十年創作生涯中全部詠史詩的五分之一,即使將《和陳君儀讀太真外傳五首》算作一篇,數量依然十分可觀。
另外,這一年不僅出現了《讀曹公傳》詩這樣極具思想深度的作品,也有藝術上既成熟又有個性的《次韵伯氏寄贈蓋郎中喜學老杜詩》、《和陳君儀讀太真外傳五首》詩。
因此,將1079年作為黃庭堅後期詠史詩起點。
二、將1088年斷為詠史詩創作的下限,是因為在黃庭堅北京國子監教授任滿入京前後的詠史詩創作無論思想還是藝術,都完全成熟了,數量不多的作品中,幾乎篇篇都是精品,如《讀方言》、《摩詰畫》、《題王黄州墨蹟後》、《題伯時畫松下淵明》、《老杜浣花谿圖引》等詩,風格面貌各異,且藝術水準極高。
而1088年之後,黃庭堅基本上沒有了詠史詩創作,而作於1104年的《書磨崖碑後》一首詩不足以撐起一個時期,並且思想、藝術上都沒有表現出更新的特點,屬於黃庭堅成熟的詠史詩創作在長時間空白之後的一次迴光返照,因此附之於黃庭堅詠史詩創作的後期。
前期
儒家道德理想之持守
伴隨著北宋儒學復興在後期的發展和深化,黃庭堅從小受到儒學的熏染,而在其個人成長、思想成型的關鍵階段,又受到其舅父李公擇及其岳父孫覺兩位具有深厚儒學思想背景的人物的影響,從而使其成為具有更為純粹的儒家思想[]。
因此“終其一生都對道德倫理表現出極大的關注,並有著匡正世道人心的強烈使命感”[]。
“黃庭堅一生都重視名節,以名教為立身處世的根本。
……對於儒家的名教,黃庭堅是無條件的全部接受的,他一生的言行,都圍繞節操二字,提倡獨立不倚的剛性精神。
”[]這種對儒家思想的推崇、對道德倫理的重視在其詠史詩中也有突出體現,如《讀晉史》詩:
天下放玄虛,誰知與道俱。
唯餘范武子,乃是晉諸儒。
[]
此詩詠東晉范寧,《晉書·范甯傳》云:
“時以浮虚相扇,儒雅日替,甯以為其源始於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於桀紂。
……甯崇儒抑俗,率皆如此”[]。
雖然黃庭堅實際上也頗受魏晉玄學的影響,但此詩直指“玄虛”非道,大力推揚崇儒抑玄的范寧。
此詩作於1068年二十四歲之時,雖然思想簡單,但以“讀晉史”為題,單單拈出范寧崇儒而大發議論,足可見其在思想上的儒家立场在早年就已非常明確了,而且這也是貫穿黃庭堅一生的,對古今人物的評價,無不以儒家的思想道德為標準,如《書睢陽事後》詩:
莫道睢陽覆我師,再興唐祚匪公誰。
流離顛沛義不辱,去就死生心自知。
政使賀蘭非長者,豈妨南八是男兒。
乾坤震蕩風塵晦,愁絕宗臣陷賊詩。
[]
此詩詠張巡、許遠等人,推之以“再興唐祚”之功,許之以“顛沛流離”、“去就死生”之間泰然自若的名節大義,并表現出對乾坤動盪、風塵晦暗的時代英雄殞命的痛惜之情。
再如《過百里大夫冢》詩:
行客抱憂端,況復思古人。
何年一丘土,不見石麒麟。
斷碑略可讀,大夫身霸秦。
虞公納垂棘,將軍西問津。
安知五羊皮,自粥千金身。
末俗工媒糵,浮言妬道真。
幸逢孟軻賞,不愧微子魂。
[]
首六句表達對百里奚的追懷之情,雖墓旁的石麒麟已不見,但斷碑仍然略可讀,“大夫身霸秦”一語雖平實無奇,但聯繫其對百里奚深深的追懷之情中對其霸秦之功的推崇無疑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看似平實,實則舉重若輕,含而不露。
進而採孟子之說,辯百里奚以五張羊皮自鬻之事乃末俗之人虛妄編造而成,認為百里奚有微子一樣“不可諫而去之”[]的智慧。
以上二詩雖無新見,但都作於早年(1071年),黃庭堅對儒家之學的持守則歷歷可見,有助於對其思想的理解和把握。
除了對儒家思想的正面推崇外,還以此作為評價古人的標準,如評韓信,除了對其晚節不保表示惋惜外,還發出了這樣的議論:
“丈夫出身佐明主,用舍行藏可自知。
功名邂逅軒天地,萬事當觀失意時。
”[]認為大丈夫輔佐明主,當自守用舍行藏之道,軒天功名乃偶然得之,不可過於追求。
而韓信正是不解持道自守之義而至身敗名裂。
雖然黃庭堅思想偏於內傾,亦沒有突出的具體政治行為,但是儒家思想作為一種入世的、外向的思想,致君堯舜的外王之道,始終深藏於宋代士大夫的心中,雖然有時閃爍迷離、若隱若現,但是從來沒有泯滅,黃庭堅亦如此,雖然沒有宏偉具體的政治規劃和理想,但在重視儒家倫理道德的同時,其思想中始終有一種“經世”、“有待”的意識,《題魏鄭公砥柱銘後》云:
余平生喜觀《貞觀政要》,見魏鄭公之事太宗,有愛君之仁,有責難之義,其智足以經世,其徳足以服物,平生欣慕焉。
故觀《砥柱銘》時,為好學者書之,忘其文之工拙,所謂我但見其嫵媚者也。
[]
這段文字作於黃庭堅去世的前一年,可作為其生平思想的自述,欣賞魏徵事太宗的方式,既愛之又責之,既有經世之智,又有服物之德,亦是“智”、“德”並舉,足見其亦有經世之心。
這種思想之於詠史詩,如《題樊侯廟二首》詩:
其一:
漢興豐沛開天下,故舊因依日月明。
拔劍一卮戲下酒,剖符千戶舞陽城。
鼓刀屠狗少時事,排闥諫君身後名。
異日淮陰儻相見,安能鞅鞅似平生。
其二:
門掩虛堂陰窈窈,風摇枯竹冷蕭蕭。
邱虛餘意誰相問,豐沛英魂我欲招。
野老無知惟卜歲,神巫何事苦吹簫。
人歸里社黄雲暮,只有哀蟬伴寂寥。
[]
此詩詠樊噲,其一盛贊其與高祖,如日月因依,辟開天下,既有戲下拔劍之功,又為舞陽千戶之侯,雖為少年屠狗之士,卻成排闥諫君之名,黃泉見淮陰,亦毫無愧色。
屬意之處,亦在君臣相得,功成名就。
其二實寫廟景,堂窈窈,竹蕭蕭,野老卜歲,神巫吹簫,卻暗抒懷抱,於此間問餘意,招英魂,黃雲暮天,倍感寂寥,雖未明言何以寂寥如此,從上詩對樊噲的熱烈讚揚可知,或與古事不存、古誼不復、君臣未遇、功名未遂不無關聯。
贊樊噲之功業,尚屬題中應有之義,而許淵明以兼濟,則見以己度人之思,如《次韵謝子高讀淵明傳》詩:
枯木嵌空微暗淡,古器雖在無古絃。
袖中正有南風手,誰爲聽之誰爲傳。
風流豈落正始後,甲子不數義熙前。
一軒黄菊平生事,無酒令人意缺然。
[]
此詩詠陶淵明,前四句以琴喻意,寫枯木暗淡,南風之歌,無人聽傳。
淵明本不解音,山谷則許之以南風之手,嘆聖作之無傳,亦是一己之意。
南風之歌不僅為虞舜所作,其詩曰: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可見此歌之意在民,故錢志熙先生解此詩稱,黃庭堅認為陶淵明是“具有極其完美的人生理念和崇高的政治理想的人物,是具有素相品質的賢人”[],亦不無道理。
後四句寫陶淵明之風流與忠義,卻以一軒黃菊了平生,看似平和,實蘊無奈,故以酒解憂而已。
陶淵明“素相”形象的塑造,正是黃庭堅個人政治理想之外化,其兼濟之思雖十分晦暗,卻是理想中的最終旨歸。
黃庭堅的關於儒家道德、政治理想始終沒有施展和實現的機會,古人已遠,對本朝之名公先賢倍感親切,而感慨尤多,如:
《思賢》:
楊家事業絕當時,百家疏通問不疑。
高文大冊書鴻烈,潤色論思禁林傑。
堂堂司直社稷臣,諫有用否不辱身。
勁氣坐中掩虎口,忠言天上嬰龍鱗。
忍能持祿保卒歲,歸去求田問四鄰。
今時此事久索漠,吾恐九原公可作。
我來回首行路難,城郭參差夕照閒。
風急饑烏噪喬木,孤墳牢落具茨山。
(序云:
思賢,感楊文公遺事也。
公事章聖,以直筆不得久居中。
詔欲命公作某氏冊文,公不聽,卒以命陳公彭年。
命下之日,全家逃歸陽翟。
今者道出故邑,冢木合抱,想見風烈,故作是詩。
)[]
《陪師厚遊百花洲槃礴范文正祠下道羊曇哭謝安石事因讀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爲十詩》:
其一:
憶在昭陵日,傾心用老成。
功歸仁祖廟,正得一書生。
其二:
羊生但著鞭,勿哭西州門。
故有不亡者,南山相與存。
其三:
慶州自不惡,藉甚載聲華。
忠義可無憾,公今有世家。
其四:
公歸未百年,鸛巢荒古屋。
我吟殄瘁詩,悲風韵喬木。
其五:
傷心祠下亭,在時公燕處。
臨水不相猜,江鷗會人語。
其六:
公有一杯酒,與人同醉醒。
遺民能記憶,欲語涕飄零。
其七:
委徑問謠俗,高丘省佃作。
昔遊非苟然,今花幾開落。
其八:
在昔實方枘,成功見圓機。
九原尚友心,白首要同歸。
其九:
人去洲渚在,春回花草斑。
清談值淵對,發興如江山。
其一○:
落日銜城壁,祠東更一遊。
悲來惜酒少,安得董糟丘。
[]
《楊朴墓 》:
三尺孤墳一布衣,人言無復似當時。
千秋萬歲還來此,月笛煙莎世不知。
[]
《王元之真贊》:
天賜王公,佐我太宗。
學問文章,致于匪躬。
四方來庭,上稍宴衎。
公舍瓦石,責君堯舜。
采芝商山,以切直去。
惟是文章,許以獨步。
白髮還朝,泣思軒轅。
雞犬舔鼎,群飛上天。
真宗好文,且大用公。
太阿出柙,公挺其鋒。
龍怒鱗逆,在廷岌岌。
萬物並流,砥柱中立。
古之遺直,叔向以之。
嗚呼王公,其尚似之。
[]
北宋人詠本朝人物,未有數量如此之多、感慨如此之深者,何以如此?
《思賢》詩詠楊億,稱其“諫有用否不辱身”、“忠言天上嬰龍鱗”,耿直不阿,寧歸去田園,不忍辱持祿,但“今時此事久索漠”,路難行,人牢落,故願起公於九原之下以救時弊。
《百花洲》詩詠范仲淹,所傾慕者亦是“憶在昭陵日,傾心用老成”、忠義無憾、不容於時,既有先賢隕落、沉痛哀悼之情,亦有尚友九原、白首同歸之想。
這組詩感情過於濃郁,缺少必要的克制,使有些作品流於直陳情事,而缺少必要的提煉剪裁,如其三、四、六等。
《楊朴墓》詩所詠之人並非名公巨卿,而只是一介布衣,何以引起黃庭堅的興趣?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十五載:
“先是上(按:
指太宗)謂翰林學士韓丕曰:
‘卿早在嵩陽,當時輩流,頗有遺逸否?
’丕以田誥及楊朴、萬適對,上悉令召之。
詔下,而誥卒。
朴至,對於便殿,不願仕進,上賜以束帛,與一子出身,遣還鄉。
”[]如此簡單的事蹟,傳達出太宗求賢若渴、楊朴潔身自好的儒家理想,自身為官的黃庭堅自然不是推崇楊朴“不願仕進”之舉,則此詩言“無復似當時”,當更傾向於前者,似有懷才不遇、生不逢時之感。
《王元之真贊》詩詠王禹偁輔佐太宗責之以堯舜、忠言極諫的為臣之道,稱讚其為“古之遺直”,“砥柱中立”,亦是從道德與功業兩方面著眼。
縱觀黃庭堅對上述幾位本朝人物的吟詠,除楊朴外,均著眼于兩個方面:
一是自身品德高潔,持道自守,二是竭力忠言直諫,匡扶君主,即使是詠楊朴亦是從君臣關係的角度吟詠的。
這正是傳統儒家的政治理想所在,從中可見黃庭堅思想中有意經世致用的一面。
只不過這種理想尚且停留在思想層面,在轟轟烈烈的改革大潮之中,未免顯得不合時宜,甚至是“落伍”,這也就註定了黃庭堅一生政治理想的“悲劇命運”。
從上文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黃庭堅這一時期的詠史詩,在對儒家思想的理解、對政治理想的建構上,還大多停留在表面上,有簡單化的傾向,如對樊噲、張巡、許遠等的評價,對本朝名公的追慕等,只能傳達出黃庭堅的儒家立場,並未展現出太多的新意,但以儒家思想為標準評論古人古事上,表現出了求新求異的努力,如詠韓信詩有“成臯日夜望救兵,取齊自重身已輕。
躡足封王能早寤,豈恨淮陰食千戶。
雖知天下有所歸,獨憐身與噲等齊。
蒯通狂說不足撼,陳豨孺子胡能爲”[]之論,前四句述中有論,言韓信擁兵自重,乘漢王之危而取齊王之號,亦為日後淪落埋下隱患,此論合於理。
而稱其當初既然不用蒯通之言而日後何以謀於陳豨之輩,竟至敗亡,此語合於情。
這是黃庭堅現存最早的詠史詩,可見其詠史議論、求新求異的訴求早已有之。
然而這種求新求異的訴求或失之偏頗,如《讀謝安傳》詩:
傾敗秦師琰與玄,矯情不顧驛書傳。
持危又幸桓溫死,太傅功名亦偶然。
[]
此詩詠謝安,前兩句言淝水之戰告捷,謝安見驛書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實則甚喜,史稱“矯情鎮物”[],山谷即襲此意,亦是老生常談,但詩意重點不在此,首言大敗前秦軍隊的是謝安的子侄謝琰和謝玄,言下之意即此非謝安之功也,故僥倖欣喜以至“不覺屐齒之折”[],又言簡文帝死後,謝安有臨危顧命、扶幼持危之功,亦是因對手桓溫的去世而成就,最終得出結論:
“太傅功名亦偶然。
”此論自難成立,淝水之戰,上陣者為謝玄、謝琰,而實際謀劃者自是謝安,當其功而無愧。
於晉室之扶持之功,亦非因桓玄之歿而成,而是桓玄謀篡之計因謝安之存而敗。
簡文帝始崩,謝安迎桓溫於新亭,談笑間救晉室於水火,則晉室不亡,謝安實功不可沒。
上述事實山谷自然清楚,或意在發新說奇論而如此。
求新求異,亦或失之過激、尖銳,如:
《淮陰侯》:
……成安書生自聖賢,左仁右聖兵在咽。
萬人背水亦書意,獨驅市井收萬全。
……[]
《次韵奉和仲謨夜話唐史》:
貞觀規摹誠遠大,開元宗社半存亡。
才聞冠蓋遊西蜀,又見干戈暗洛陽。
哲婦乘時傾嫡后,大閽當國定儲皇。
傷心不忍前朝事,願作元龜獻未央。
[]
《淮陰侯》詩言韓信攻趙事,廣武君李左車獻計成安君陳餘,後斷韓信糧草,前堅營勿戰,使其進退無路,而“成安君,儒者也,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
……不聽廣武君策”[],韓信“背水陣”,“驅市人而戰之”,“大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
故山谷此詩贊韓信隨機應變,而諷刺成安君“自聖賢”、“左仁右聖”。
而“自聖賢”、“左仁右聖”之語自是不妥,廣武君以儒者自居,行仁義之道,自是沒錯,如因其敗亡而對其道冷嘲熱諷,則如聖賢仁義之道何?
“孫莘老言其太過,無含蓄”[],或即此意,因此改作刪削了這兩句。
《夜話唐史》詩詠安史之亂及其後肅宗朝事,前四句言唐朝的江山社稷到了開元年間已是中落,安史之亂起,玄宗倉皇西逃入蜀,至肅宗借兵回紇收復東京之日,“回紇及西域諸胡縱兵大掠三日……府庫及士民之室皆空”[]。
五六句言“張后與李輔國相表裏,專權用事”[],終有廢立之爭,最終在雙方的宮廷內鬥之中,實現代宗即位[]。
此詩徑稱張后為“哲婦”(亡國之婦),矛頭直指後宮、宦官專權,已顯示出尖銳的批判力,最後表達以史為鑒之意。
總之,黃庭堅早期詠史詩在思想上以儒家道德、理想為主,既有對儒家傳統道德的堅持,也有經世報國的理想,雖然均較為簡單,但持論甚固,以此為標準對歷史的評說,則顯示出了新的特點,有一種突破成說的努力和求新求異的訴求,雖然不免偏頗、偏激,亦體現出了犀利尖銳的一面,這一點在後期詠史詩中得到了很好的發展,并取得了突出的成就。
藝術上對“二宋”的繼承
黃庭堅前期詠史詩在藝術上,大體延續西崑、二宋的路數,尚未能完全超越并顯示出自己的特色。
極為明顯的特徵就是尤重屬對,而在詠史詩中尤重事對、專名對,如《韓信》詩“蒯通狂說不足撼,陳豨孺子胡能爲”[],《淮陰侯》詩“滕公不斬世未知,蕭相自追王始用”[],均取某一歷史事件或情境下的專名相對,即使是在古體詩中亦樂此不疲。
但前期這種手法運用尚且不夠熟練,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上述二例即不算出彩,《夜觀蜀志》詩亦大抵如此:
蓋世英雄不自知,暮年初志各參差。
南陽隴底卧龍日,北固樽前失箸時。
霸主三分割天下,宗臣十倍勝曹丕。
寒爐夜發塵書讀,似覆輸籌一局棋。
[]
此詩詠劉備、諸葛亮,首聯感歎先主、孔明均未能實現宏偉遠大的志向,頸聯、頷聯即有意以屬對方式敘事議論,“北固樽前失箸時”乃史事,足見劉備之精神,而“南陽隴底卧龍日”顯然是為對下聯而湊成,無太大的意義。
“宗臣十倍勝曹丕”乃其議論,雖有化用蘇詩之嫌[],仍較有新意,而上聯“霸主三分割天下”則形同虛設了,僅取其“三分”對“十倍”而已,且“天下”與“曹丕”之對未工。
如此為屬對而著無用之語,不得不說是失敗之筆了。
再如《書睢陽事後》詩有“政使賀蘭非長者,豈妨南八是男兒”一聯,後一句所言乃男霽雲英勇就義事,“(尹子琦)降霽雲,未應,廵呼曰:
‘南八!
男兒死爾,不可為不義屈!
’霽雲笑曰:
‘欲將有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
’亦不肯降。
”[]此節對凸顯男霽雲的英雄形象極為重要,故而以詩出之,然爲與此句屬對,湊成“政使賀蘭非長者”一句,此句言賀蘭進明不肯出兵營救睢陽城一事,而此事對顯示南霽云之英勇並無多大益處,亦是為事對湊泊而出。
黃庭堅運用這種手法當然也有成功的作品,如《題樊侯廟二首》詩其一(已見上文)的頸聯、頷聯即充分體現了某一歷史事件或語境中的事對,且成功地化用史傳語言的追求,“拔劍一卮戲下酒”,言鴻門宴樊噲解圍事,“項羽在戲下,欲攻沛公。
沛公從百餘騎因項伯面見項羽……亞父謀欲殺沛公……樊噲在營外……噲直撞入,立帳下……(項羽)賜之巵酒彘肩。
噲既飲酒,拔劒切肉食,盡之。
項羽曰:
‘能復飲乎?
’噲曰:
‘臣死且不辭,豈特巵酒乎?
……’項羽黙然”[]。
此句“拔劍”、“戲下”、卮酒三語均出於本傳,亦是有意為之。
下聯“剖符千戶舞陽城”亦如此,“韓信反,噲從至陳,取信,定楚。
更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絶,食舞陽,號為舞陽侯,除前所食。
以將軍從髙祖攻反韓王信於代。
自霍人以往至雲中,與絳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
其中“剖符”、“舞陽”、千戶三語,亦均出自本傳。
此二句不僅以本傳之語屬對工致,尤見其刻意經營之意,而且一言其救主之功,一言其王侯之業,樊噲之平生事業囊括殆盡,十分切當。
頷聯以“鼓刀屠狗”、“排闥諫君”對,其中“屠狗”、“排闥”二語亦均出自本傳,“鼓刀”一語雖為杜撰,亦無生硬之感,屠狗、諫君二事亦為樊噲生平之典型事件,此聯亦十分貼切。
另外“豐沛開天下”、“鞅鞅”二語亦均有所本,文繁不引。
上述分析足以顯示出黃庭堅在熔鑄史事、裁剪史語方面的苦心經營,創作了較為成功的詠史之作。
這種剪裁、屬對之法,是黃庭堅前期詠史詩絕非偶爾一試,另外一篇成功之作《徐孺子祠堂》詩亦可見一斑:
喬木幽人三畝宅,生芻一束向誰論。
藤蘿得意干雲日,簫鼓何心進酒樽。
白屋可能無孺子,黄堂不是欠陳蕃。
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舊痕。
[]
此詩前人註解頗多[],茲不詳釋,首聯自宅及人,尋而不見,而生追懷之情,頷聯從“喬木”而引出藤蘿干雲日,自“生芻”引出無人進酒樽,影射世人攀附權貴,急功近利,而無古人潔身自好之意。
頸聯更是直言民間並非缺乏徐稚那樣的高潔之人,只是因為沒有陳蕃一樣識人之士而埋沒不顯。
最後以湖水的不變暗示守節之人不會因外物而動搖。
對此詩前人評價頗高,姚鼐云:
“從杜公《詠懷古跡》來而變其面貌。
凡詠古詩,鎔鑄事蹟,裁對工巧,此西崑纖麗之體。
若大家以自吐胸臆,兀傲縱橫,豈以儷事為尚哉?
”[]即言此詩“自吐胸臆,兀傲縱橫”,自是沒有問題,此詩雖為詠古,但幾乎語語議論,剪裁史事,提煉景物,將現實與歷史錯綜交鞣,卻均以意為主,所謂“從杜公《詠懷古跡》來”,或即此意。
然稱其不以“鎔鑄事蹟,裁對工巧”為能,則未必盡然,“白屋”與“黄堂”、“孺子”與“陳蕃”之對,自是其以崑體之功經營鍛煉而成,唯崑體之對熔鑄史事,而此詩則以精工之對抒發議論,熔鑄之功,並無不同。
此詩議論直露、屬對痕跡偏於生硬,亦未脫前期詠史詩之特徵。
總之,黃庭堅前期的詠史詩沿襲西崑、二宋的路數探求詩歌發展之路,有成功,有失敗,總體上並未超越二宋的高度。
雖然也出現了一些新的特徵,如以偶對議論說理,但未能運用自如,斧鑿痕跡尚存。
後期
儒家道德理想的完美表現
黃庭堅後期的詠史詩,在思想上,依然延續前期的儒家道德理想,但已經沒有了簡單敘說、僅僅表現一種態度的作品,而是在完整精緻的藝術表現中展現思想,如《次韵伯氏寄贈蓋郎中喜學老杜詩》詩:
老杜文章擅一家,國風純正不欹斜。
帝閽悠邈開關鍵,虎穴深沈探爪牙。
千古是非存史筆,百年忠義寄江花。
潛知有意升堂室,獨抱遺編校舛差。
[]
此詩因讀杜詩而起,首句單刀直入,點“老杜文章”,進而總評其“純正”。
頷聯以奇崛之筆盛讚杜詩,開悠邈帝閽之關鍵,探深沈虎穴之爪牙,極言其詩藝廣大高深。
頸聯則言其詩蘊千古是非,涵百年忠義,從而引出老杜“升堂室”之意,最後為其壯志難酬為痛惜不已。
此詩與上文《次韵謝子高讀淵明傳》詩詠陶淵明相似,均以一己之兼濟之志投射於古人。
然而在表達上,《次韵謝子高讀淵明傳》詩為古體,但第五、六句與前文則有斷裂之嫌,雖然錢志熙先生稱“‘風流’兩句,句法接近於直敘,初讀似乎毫無形象可言,句法亦近乎直率,但仔細體味,又覺其中恍惚有像,數番吟詠,便生雋永之趣。
”[]此語或不無道理,但正是承認一個事實:
這兩句與上文難缺乏必要的內在聯繫。
或許與這兩句著意屬對有關,欲取“風流”與“甲子”、“正始”與“義熙”相對,自然難免轉折突兀。
然而《次韵伯氏寄贈蓋郎中喜學老杜詩》雖為律詩,雖然筆法多變,頷聯奇崛,頸聯平易,但圍繞杜詩,由總而分,由藝及意,進而及人,意脈相連,一氣流轉。
二詩的對比,顯示出黃庭堅在表達相同思想時詩藝的逐步成熟。
黃庭堅後期的詠史詩,不僅將個人的道德、理想投射到古人身上,甚至以一己之意重新塑造古人形象,成為一種“黃庭堅化”的古人,雖然在很多詠史詩中的歷史人物都難免帶有作者的思想烙印,但黃庭堅走得更遠,如《宿舊彭澤懷陶令》詩:
潛魚願深渺,淵明無由逃。
彭澤當此時,沈冥一世豪。
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
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
凄其望諸葛,骯髒猶漢相。
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
平生本朝心,歲月閱江浪。
空餘詩語工,落筆九天上。
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
屬予剛制酒,無用酌杯盎。
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
[]
此詩亦是詠陶淵明,前八句從“陶潛,字淵明,號元亮”入手,言淵明有“潛魚”之志,欲“逃”於“淵明”,故而雖為一世之豪,卻“沈冥”於“彭澤”[]之中。
陶淵明的晚年,晉室衰微,劉裕擅權,因此以字行世,至於劉宋代晉,則更號元亮以明志。
次八句寫陶淵明雖然有孔明的慷慨濟世之心,卻沒有劉備這樣的識人賢主給予用武之地,一生懷抱忠義之心,亦於事無補,歲月流逝,最終不免壯志難酬的淒涼寂寞,只留下了筆落天外的詩作而已。
最後直抒尚友之意,欲以大缸[]美酒和此詩招淵明千載之魂。
如此理解陶淵明,尤其是對其名字號的闡說,所謂“專就名字上著筆,終近小巧”[],實則難免牽強附會之嫌,甚至是黃庭堅亦不必確以為如此。
而稱淵明有孔明之志,亦發前人所未發,這些反映的或許只是黃庭堅理想中對陶淵明的理解:
既有逃塵養德之志,又有忠義經世之心。
這是黃庭堅心目中的陶淵明,是完全“黃庭堅化”的陶淵明。
對陶淵明的理解與闡釋,對陶淵明形象的塑造,反映出的正是黃庭堅本人的思想意識、理想追求:
內修其德,外經於世,至於文學,則是無奈之餘的副產品而已。
此詩雖然“鑄詞有極工處”[],但平心而論,從其眾多近於文字遊戲的手法、過於以己意強加於古人而未能圓融而言,此詩在藝術上終有未到之處,而《老杜浣花谿圖引》詩則在這個方向上達到了臻於完美:
拾遺流落錦官城,故人作尹眼爲青。
碧雞坊西結茅屋,百花潭水濯冠纓。
故衣未補新衣綻,空蟠胸中書萬卷。
探道欲度羲皇前,論詩未覺國風遠。
干戈崢嶸暗宇縣,杜陵韋曲無雞犬。
老妻稚子且眼前,弟妹飄零不相見。
此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doc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