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泪上魔影魅灵6.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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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泪上魔影魅灵6
银光1
第1章
(1)2
第1章
(2)7
第2章
(1)10
第2章
(2)15
第3章
(1)19
第3章
(2)24
第4章
(1)29
第4章
(2)34
第5章
(1)38
第5章
(2)47
第6章
(1)53
第6章
(2)61
第7章
(1)67
第7章
(2)70
银光
风家少爷。
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风家少爷。
风家的少爷,姓风,名知静。
风家的老爷,希望这爱哭的儿子,知道安静,所以取名知静。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爱哭的时候,但风家那位戴着半边银面具的神秘老爷,总是打趣的看着安静的他,和人如此介绍。
既然他不记得儿时的事,那他也无从和风家老爷对此争辩,他不争辩,他只做他该做的事。
风家的少爷和风家的老爷,丁点也不像。
个性不像,五官不像,虽然风家老爷总戴着半边银面具,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相貌十分俊美,不像小少爷模样普普,虽然浓眉大眼,但头大脸方,眉骨凸出,和风家老爷的俊秀差上许多,如果不特别说出来,没人会觉得他们是父子。
很奇怪的,虽然不曾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不是风家老爷的亲生儿子。
风家老爷不是爹,他知道;他不是儿子,他清楚那男人也晓得。
可风家老爷把他当儿子养,他养育他,教导他,供他吃住,让他念书习武。
后来,夫人生了个女儿,几日后,他被叫到夫人房里。
风家夫人是个好人,虽然怀疑他是风家老爷的私生子,依然视他如亲,有时候,还真的太亲了,她常常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知静,来。
”
她招手,他顺从上前,不上前的后果,就是会让她亲自下床,逮他过来。
他早已明白,风家没有人能反抗她,不曾有人成功过,包括那位外表斯文,实则狡狯如狐的老爷。
夫人微笑看着他,将怀中的娃娃放低,给他看。
“这是银光,是妹妹喔。
”
他瞧着那在丝绸里的小娃娃,那娃儿嫩白嫩白的,就像一团好吃的年糕一般,她在亲娘的怀抱中,蜷握着一双小拳头,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她没有牙。
他拧起了眉头,有些骇然的想着,没有牙的东西,该如何长大?
然后她闭上了嘴,睁开了乌溜溜的大眼,瞅着他。
夫人将那娃儿抱得更近,轻笑着说:
“瞧,可爱吧?
”
他看不出来那娃娃有哪里可爱,所以他继续盯着看,审视着,观察着那一团。
“你可以摸摸她啊,来。
”夫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要他抚摸那柔软的娃娃。
他意思意思的,摸了一下她的脸,打算很快的将手收回来。
但她好软,温温的,有些热。
他可以听见血液流过她皮肤下的声音,感觉到那带着热度的生命跃动。
然后那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事后回想起来,他这辈子似乎是从那时开始的;从他摸了她,她握住他的小指头开始。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朦胧接续的片段。
不是爹的爹,不是娘的娘,还有在黑夜中,总是明亮无比的月光。
他不正常,他很清楚这件事,就像家里每一个害怕他的仆佣一样了解。
他是个怪小孩,即便身为风家少爷,也难以掩盖这个事实。
他们偷偷的说,悄悄的谈,以为他听不见。
风家少爷很奇怪,聪明得吓人,他不像三岁的孩子,他的胃像个无底洞,吃得比一个大人更多,还有一身的怪力,他的眼睛会在黑夜中发亮,他的脾气很差,咬伤过很多人。
他是个没人要的弃子,是老爷心好,才收留了被遗弃的他。
低声的交谈,窃窃的私语,总在风中来去,隔着墙,隔着街,他却仍能听得清楚明白。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妹妹,你要用你的生命,保护她,照顾她。
”
吩咐的声音,从旁传来,他抬起头,看见那个男人。
他已解去了面对外人时,脸上总戴着的银面具,面具下的脸,因伤而狰狞,但那双眼是一样的,那抹笑是一样的。
“懂吗?
”
风家的老爷,笑看着他,问。
他眼也不眨,只拉回视线,瞧着那在软丝嫩绸之中的小娃娃。
娃娃用那乌溜溜的小黑眼看着他,软软的小手,紧抓着他的小指头。
因为他被这户人家收养了,因为风家老爷供他吃住,因为风家夫人视他如子,所以他点头,给了这一生,第一个承诺。
“懂。
”
第1章
(1)
暗夜凄迷。
三更刚过,大江河畔便起了一层幽幽的白雾。
迷雾缓缓漫过河岸,爬上了轻舟大船,摸上了屋瓦飞檐,无声无息的浮游飘荡进城。
未几,雾掩千帆、云遮明月,扬州城内外,皆被云雾遮掩,教人伸手几不见五指,只有淡淡水声轻轻飘荡。
大街上,除了巡夜执勤的更夫之外,连半只小猫也没看见。
卡卡卡——锵——
老更夫拉紧了衣服,一快两慢的敲了手中的竹板与小锣,一边走在潮湿的砖石路上,喊着每夜必嚷的提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虽然他不觉得这种湿冷的天气,是有什么可以烧得起来,但工作就是工作,就算整座城里的人都睡得屁股朝天了,他该喊的还是要喊,该巡的还是要巡。
只是,今夜这场雾,还真是大啊,若不是这条巡更的路线他早走上不知多少回,只怕就要迷失在这场大雾之中了。
老更夫提着灯笼与小锣在渺渺白雾之中,一边报着更,一边小心走过河岸、穿过街巷。
这种天气,真是教人忍不住心里直发毛。
虽然胆子不小,做打更这行也做了二三十年,遇到这种难得一见的大雾,老更夫却还是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想着快点回到守更小屋,喝杯热茶、吃个大饼,好好歇息一下,省得自个儿在那边胡思乱想。
正当他想着自个儿留在武侯铺里的热茶大饼时,忽地一声凄厉的惊叫打前方不远处的坊市中响起。
他惊得一颗心差点蹦出喉头,但还是本着更夫本能,快步穿越浓雾跑上前去,可刚拐过弯,他就在大雾之中被撞倒在地,跌个四脚朝天。
那撞倒他的野兽身形竟比一名成人还巨大,它全身又腥又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有若铜铃一般大,更可怕的是它那张满是利牙的大嘴,竟咬着一只断掉的人手啊。
“哇啊——”
他吓得头皮发麻、屁滚尿流,明明知道该站起来逃跑,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东西瞪着他,大嘴一张,喀哩喀嚓的吞下了人手,跟着就朝他扑来——
老更夫见状,保命的本能,终于回过神来,反射性就把手中烧起来的灯笼往那野兽身上丢,跟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跑,边试图扯开嗓子。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啊——有妖——”
差不多在这时,他才发现,人紧张时,那声可真是喊不太出来啊,而他话没喊完,那野兽已经从后追来,将他给扑倒在地,他奋力挣扎转头,灯笼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那充满利牙又腥又臭的大嘴,那嘴张得好大好大,迅即朝他的脑袋袭来。
完了!
他惊恐的想着,然后无法再想。
暗夜,寂寂,很黑。
掉在地上的灯笼早已完全烧毁,只剩丁点火星,然后终于完全熄灭。
东门这处的十里长街,依然被深深的浓雾笼罩着。
砖石道上,也仍旧湿透,被雾和腥红的血,浸得湿透。
但,早已关门的市集,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最近的住屋,还在老远之外。
未曾有人听见那声惊叫,或之后更夫嘶声的叫喊。
在这深黑的夜里,没有人开门探头查看,就算有听见,恐也会误以为是梦吧。
不远处,江水依旧悠悠而过。
千帆在雾里轻轻晃荡着,晃荡着。
城里西门那儿,另一位更夫尽责的打着竹板、敲着锣。
卡卡卡——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
卡卡卡——锵——
***
旭日东升。
朝阳一出,就将宽阔的江面映得闪闪发亮。
昨夜的浓雾,今晨的阵雨,都已是过眼云烟。
港口街市内万头攒动,处处人声鼎沸,来自东西南北的商旅们带着不同口音,忙着交易买卖、上货卸货,叫卖声、吆喝声在四处此起彼落。
有些船扬起了帆正要离港,有些车马载着货才要进城。
这儿,是闻名天下的商城,广陵扬州。
此城东有大船巨舶通海外,北有运河接淮水上洛阳长安,西有长江达益州,南有陆路下两广,因地理位置极佳,来自南北八方的货物,都在此处集散。
而只要是前来扬州行商买卖的人,无论是走陆路,抑或是走水路,都不会错过这扬州城里最显赫的一座楼——凤凰楼。
凤凰楼,是天下第一楼。
其楼以楠木兴梁,砖石做墙,用琉璃为瓦,拿丝绸当窗,楼高有六层,形为八角,耸立于长江之畔。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前来此处行商交易的万千商旅们,就能看见那在水畔耸立的高楼,其楼高于城内所有建筑,甚至比寺庙都还要高耸,有人还说,就连长安京城里的皇城楼宇,都没有它高。
整个大唐举国上下都知道,凤凰楼富可敌国,凤凰楼啥没有,就钱多。
时人常说扬州富庶甲天下,这天下的富商巨贾多出扬州,而扬州百商万贾之中,最会赚钱的商行,便是凤凰楼了。
凤凰楼,楼主姓风,风老爷子长年脸上戴着半边银面具,他自称脸有残疾,但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据说,他不只有范蠡之才,更身怀绝世武功。
据说,他实是皇亲国戚,能自由进出宫中,所以凤凰楼才能起高楼,生意才能做得那么大。
更有人传,他曾是天牢死囚、北方的无良盗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他都干过,他的钱十有八九都是抢来的——
关于风老爷子的传说,坊间随便一问,都能问出百八十个。
但这些,多半都是未经证实的谣言,唯一清楚而确切的,就是凤凰楼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商,而且前景大大看好,因为凤凰楼不只开楼的风老爷子手段非常,楼主之子风知静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风知静自幼聪慧,从小就跟在风老爷子身边经商习武,年纪轻轻就走遍大江南北,接手了凤凰楼大半商务,他勤奋节制,且极有胆识,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有一颗金头脑,天下所有大大小小的商行,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风家少爷的传说,和风老爷子的一样多,近几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高大强壮、勇猛聪明,他曾以单骑击退前来抢劫商货的百人流寇,更在前几年大旱之时,说服南北商家开仓赈粮,也曾进京面见当今圣上,要求整治洪患,他上山打过老虎,下海屠过蛟龙——
“这位爷,您一定是今儿个才到城里来的吧?
不说您不知道,咱们风家少爷他啊,真的只差不会飞了啊,事实上,偷偷告诉您,前些个夜里,还真有人看见他好像在空中飞。
啥?
怎会看见?
谁大半夜里不睡觉?
喔呵呵呵,大半夜的,谁不睡觉?
当然是花楼里的姑娘们啊。
欸,爷您不晓得,风家少爷可不只外表勇猛,身手敏捷,体力和腰力也是让人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教公子们嫉羡,姑娘们脸红哪——”
晌午,朝市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只瞧热闹非凡的街市中,一名青衣少年,站在一间粮行门前阶上头的木箱上,对着一干商旅比手画脚,讲得口沫横飞的。
少年话一出,慢慢围观过来的商旅们便笑了出来,其中一位扬声道。
“是有没有这么厉害?
小兄弟,你会不会太夸大啦?
”
“夸大?
啧,这位爷,您要不信,随便找个城里的在地人问问,保证每个人都会和你说,风家少爷不只做生意时一诺千金,而且体力绝佳、过目不忘,绝对好操耐用啦,哈哈哈哈——”
少年表情生动,说的话句句都是对风家少爷的夸赞,却因为太过头而让人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让聚集的人更多了。
“这么说来,风家少爷可还真是厉害啊。
”一位商家两手交抱在胸前,看戏般的帮腔着。
“是啊是啊,没错,所以你们要做生意,找咱们风家少爷就对啦。
”少年拍着胸脯做保证:
“咱们凤凰楼别的不敢说,可不敢拿少爷的声誉开玩笑啊,陈大掌柜,您说对不对?
”说着,回头问向自家掌柜的。
瞬间,所有人回头朝那粮行的老大叔看去。
被点名的粮行老掌柜,一脸的尴尬,这下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是要否认,还是得承认。
瞧着所有人瞪着自己,等着他回答,他轻咳一声,扫视着众商旅,镇定的说:
“咳嗯,少爷确是极有信誉——咳咳咳咳——”
话未完,他差点被自己的话呛到,只因瞧着不知何时,一高大伟岸的身影已来到了粮行前的人群中,淡漠的瞧着眼前粮行里的盛况。
“咦?
掌柜的,您还好吧?
莫不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瞧他咳得脸红脖子粗,少年跳下了木箱,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倒了杯茶水给老掌柜,嘴里不忘关怀的道:
“来来来,快来杯茶,可别噎着了。
”
老掌柜的涨红着老脸,眼里满是惊慌,“不、不——”
“唉呀,掌柜的,您别客气啊,快些喝点茶水润润喉,要不人家还以为我胡乱吹牛呢,要不这样,我来说就好,你点点头就是啦。
”
少年满脸甜笑,半强硬的将茶水塞给老掌柜的,不忘回身和大伙吆喝:
“各位老板,陈大掌柜今儿个嗓子不适,大家还多多见谅。
这么吧,人家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相见自是很有缘,您老们今儿个有缘来此,必得听我说上一说,咱凤凰粮行里的货皆是咱们诚信勇猛的风家少爷亲自检验过的,保证童叟无欺——”
老掌柜听得是急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啊,慌忙伸手拉住那少年,低声道:
“小、小祖宗——”
“欸,您放心,没事的!
”少年拍拍他的肩,笑看着大伙儿,扬声就道:
“咱们凤凰楼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全是吃这些上等的好米,今年才刚收的新米啊!
阿兴!
小张!
快把刚炊蒸好的饭端上来!
”
少年一拍手,吆喝着门内的仆佣。
只瞧他才出声,门内立刻有两人抬着装着热腾腾白米饭的大木桶走了出来。
“来啊,各位爷们,快来试吃看看,这些新米皆是今年江淮两岸所产,品质皆被评为上等!
众家老板请快来尝尝!
”说着少年抓起了饭勺,三两下盛了一小碗饭,还放上了一颗腌梅子,分发给了前方几位大老板,笑嘻嘻的说:
“来来来,虽然咱不能保证人人吃了都能像咱们风家老爷子一样金枪不倒,但再怎么着,也不会和风家少爷差到哪去——”
就在他忙着胡说八道时,那高大的身影慢慢挤过了人群,往大门而来。
老掌柜见了心头直跳啊,忙不迭直扯着少年的袖子直道:
“小祖宗啊,您甭——快甭说了——”
“欸,老陈,你别紧张,一切有我呢。
”少年手脚俐落的添着饭,“来哟,大老板们快些试吃看看,好吃的话,手脚要快,昨儿个官爷公告上等米价是一斗五十二文钱,但有缘千里来相会,只要今日前五十位成交的,一斗皆算个整数,五十文钱就好!
”
“不——不是——”陈大掌柜冒着豆大的汗,才要说话,少年已经伸手塞了一碗饭给他,低声交代:
“老陈,快帮我递给那儿的老板们!
”
老掌柜接了饭碗,忙转身递给后头的人,然后才想到不对啊,他得先警告他,可他一回首,另一碗饭又递了过来,他急得满头大汗,但人人都在等,个个都朝他喊着——
“这儿这儿,也给我一碗!
”
“俺也要,让俺也尝尝!
”
叫嚷的声音此起彼落,他只好手忙脚乱的忙着递饭。
“小兄弟您刚说的可是真的?
”一位留了满脸胡子的大爷扬声问。
“当然是真!
”少年把饭勺交给了张嘴欲言的老掌柜,要他赶紧添饭,猴崽子般一骨碌重新爬上了阶梯上的木箱,举起手来,拍着手,嚷嚷道:
“各位老板大爷,先来后到啊,额满为止!
”
老掌柜是心慌意乱啊,却又不得不赶紧添饭。
“小兄弟,只有大米吗?
小麦一斗便宜两文钱成不成?
”
“啥?
一斗便宜两文?
”少年为难了一瞬,跟着咬牙立马便道:
“好啊!
爷您既然说得出口,咱可也算得下去!
”
一名汉子举起了手,喊道:
“小兄弟你好样的,够豪气!
咱们大旗行买了!
新米先来个五斛,小麦两斛!
”
“咱也要买,新米三斛!
大枣三大斗!
宣州新升行!
”
“小子!
咱洛阳东菱行也要,新米、小米各十斛!
干葡萄有没有优惠啊?
”
“优惠?
成啊!
大爷们请到里面详谈!
”少年笑容满面一旋身,边朝里头喊道:
“兄弟们,拿簿子、倒茶,开市啦!
别怠慢了诸位大老板哪!
”
一时间,原本聚在门前听八卦的商旅们,个个前仆后继的挤进了凤凰粮行那扇敞开的大门内,熟门熟路的老行家,自是知道凤凰楼的货好,而远来新到的商旅,当然也多少知道听过,凤凰楼的名声,这货怎样也有一定的品质,更何况还先试吃尝过了那热腾腾、香喷喷的扑鼻白饭,这米饭是又香又甜,上等中的上等啊!
所以,人人争先恐后的往门里挤,就怕挤得慢了,抢不到先机,丧失了优惠。
这一挤,可让站在木箱上,身材瘦小的叫卖少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啊!
小心!
别挤、别挤啊——”
他嚷着,却无法阻止汹涌的人潮,也不知谁在进门时撞了他一下,谁又不小心踢了木箱一脚,前一刻脚下的木箱还好好的,下一瞬它就开始倾斜,然后往前方阶梯倒去。
“哇啊啊啊——”
少年双手直挥,模样滑稽,眼看就要摔下木箱,惊得陈老掌柜脸色惨白,死命要挤上前去救,可人太多他被挤了开来,也只能喊道。
“小心啊——”
这一喊,是引起了少年身前人们的注意,可也没见人救,倒是哗沙一下,个个都死命往旁闪,就怕被他给压着了。
正当少年连脚都只剩一只黏在倾倒的木箱上,卯起来鸡猫子鬼叫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人蓦地从人群之中拔地飞腾而起,大手一捞便如老鹰抓小鸡般,逮住了那少年的衣襟,跟着一个鹞子翻身,便带着他跃过了众人的头顶,稳稳的落在一旁的大街上。
所有人惊魂未定,老掌柜更是眼泪差点飙飞出来,就见少年猛拍着心口,直呼:
“唉哟我的娘啊!
吓死人了真是!
”
“原来也知道害怕,我还以为谁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
淡淡的嘲讽,在脑袋上响起,穿着青衣的少年略微一僵,惊得脖子一缩,不用回头,也晓得身后那救命恩人有多火大。
“谢谢大少爷救命之恩!
”想也没想,少年扯开了嗓门,将一张嘴拉得更开,双手高举,朝前方人潮示意道:
“各位老板大爷,凤凰楼少楼主——风知静!
”
说着,少年还不忘灵巧的往旁退一步,没遮了大伙儿的视线。
第1章
(2)
此话一出,一干人等全往这儿转过头来,就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风家少爷,可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四手八脚。
“请大家掌声鼓励!
好轻功啊!
好啊!
这轻功绝妙啊!
”
少年大声的笑着赞叹呼喝着,一边举起手带头用力的鼓掌煽动,街上人潮随之跟着鼓掌,称赞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而来,看到的人用力鼓掌,没看到的人赞得可更用力了,就怕旁人以为他眼力差没瞧着。
这八卦啊,回乡可能让人说上个十年八载的呢。
一时间,掌声与叫好声,如潮浪一般。
风家少爷人高马大一袭黑袍劲装,手腕上束着绑手,大脚上穿着长皮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身后,一张脸十分黝黑,但双目炯炯有神。
瞧眼前这阵仗,他不慌不忙,只朝众人微微一笑,抬起蒲扇般的巨掌,朝粮行大门轻抬,道:
“惊扰诸位,请多见谅,粮行里备有茶水,还请诸位入内赏光,吃些小点压压惊……”
见他在忙,趁此机会,少年脸上挂着笑容,脚底抹油就想偷溜,谁知才回身,抬脚往旁滑了两步,就觉后颈衣领一紧,整个人往后倒跌回去,幸得那人飞快反手扶住了他的背,才没让他摔个屁股着地、四脚朝天,但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已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生生转了半圈,被迫面对那不得不面对的人。
眼前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挑起了浓眉,冷冷的瞅着自己。
“想去哪?
”
被像只小猫般拎着的少年,硬着头皮咧嘴一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脸不红、气不喘,正大光明的说。
“撒尿。
”
***
人高马大的男人,拎着手中的小猫——不,是麻烦,他拎着手中的麻烦,一路挤过人潮,走回了敞开的后门卸货的空地。
载满了粮草的车马,整齐的排着队,等着兄弟们卸货。
几位驾车卸货的兄弟,看见他和他手中那位麻烦,纷纷笑了出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资老的,还抬手招呼着。
“哟,小银子,早啊!
”
“邦叔,早啊!
您老辛苦啦!
”被他拎着的麻烦,不知死活开心的挥着手和大家打招呼。
“和叔,您腰好点没?
”
“放心、放心,俺好得很哪!
”
“欸,我就说前头那吆喝的声音是小银子嘛,果然是吧!
哈哈哈哈……”
“是啊,当然是我啰!
”麻烦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恬不知耻的笑着说:
“不然怎么能聚集这么多人?
人家我魅力十足啊!
”
“是少爷魅力十足吧!
小银子不说,我都不知道咱家少爷常跑花楼啊,少爷你实在太见外了,你要喜欢上花楼,可别忘了找王叔我一起去啊,哈哈哈哈——”
说着,王叔还在他经过时,大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背,哈哈大笑。
“王叔,您说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只是拎着那油嘴滑舌的麻烦继续大步往前走。
“啊啊,慢点、慢点,少爷,我要跌倒了!
”麻烦嚷嚷着,脚下踉跄了一下。
他二话不说,将那多嘴多舌的麻烦整个往上一提扛到了肩头。
“哇啊——”麻烦怪叫一声,死命的扭动,“你做什么啦?
!
”
“少爷,你是要带小银子去哪?
”
他再度扬起了嘴角,瞧着发问的长辈,微笑回了一句。
“茅房。
”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瞧少爷已扛着惊愕得大眼圆睁的小银子,如风一般大步走过,离开了卸货的大伙儿,直直朝那在偏僻角落的茅房走去,然后拉开大门,把小银子给扔进了茅房里,再砰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还伸手握住了门把。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停下了动作,呆看着那间茅房,和那位天下知名的大少爷。
寂静充满了整个后院,跟着茅房那儿突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少爷,你做什么?
快把门打开!
这儿臭死啦!
”
“不是要撒尿?
快撒啊。
”风知静一手握着门把,不让里头的麻烦开门,只看着茅房被敲得砰砰作响的门,冷冷的道。
“咦?
”小银子僵了一下,忙道:
“我、我撒过啦!
你快开门啦!
”
“撒过了?
我没听到声音啊。
”他气定神闲的说:
“想撒尿就快撒,别憋着,那么大还尿裤子,很丢人的。
”
拍打茅房门的声音蓦然停了下来,尴尬的寂静再次出现。
大伙儿正想着小银子惹毛了少爷,后续不知该如何收尾,就在几位老大叔想着是否要上前劝说之时,突然间,几个耳尖的,听到了撒尿声。
“嘘嘘……嘘嘘……嘘嘘嘘……”
那是撒尿声没错,但却很假,因为那是小银子用嘴装出来的嘘嘘声。
顿时,几位大叔笑翻了过去,其他兄弟不敢太嚣张,忍不住也转身偷笑,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
“好啦,我撒尿了!
你听到了,快放我出去啦!
”
茅房门再次被人猛拍打着,风家大少爷握着门把,抬眼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无奈的想着,他真的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只要事关这天大的麻烦,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很复杂。
“少爷!
放我出去!
少爷——对不起啦,我错了,少爷——”
他低头打开了门,而那个聪明又讨人厌的麻烦瞬间从那茅房里捏着鼻子冲了出来,飞奔到几大尺之外才松开鼻子,对着自己口鼻卯起来扇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的娘呀!
真他奶奶的臭死我啦!
”
这不雅的词句,让风家少爷的眼角又抽了一下,终于直接开口教训:
“嘴巴放干净一点。
”
“可是真的很臭啊!
”小银子霍地转过身来抗议。
“是吗?
胡乱造谣的嘴也很臭。
”他上前一步,低头眯眼,咬着牙关道:
“我以为既然如此,你应该会很喜欢茅房才对,大小姐。
”
闻言,小银子黑瞳睁得大大的,然后也跟着把脑袋凑过来,悄悄说:
“少爷,我以为你说过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小姐耶。
”
“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还怀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能把你嫁出去。
”他着恼的低斥:
“所以,拜托你,有些姑娘家的样,别成天把屎尿脏话、金枪不倒的挂嘴边。
”
听到这,黑瞳中眸光一闪,忍不住举手辩解:
“我只说了尿,可没说屎啊,况且风家老爷金枪不倒是事实啊。
”
他额上浮起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见状,她突然伸出了手,来回搓着他额角暴凸的青筋,好像这样摸一摸、搓一搓就能把它抚平似的。
“欸,好啦、好啦,少爷,你别生气了。
”她将小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嘻皮笑脸的道:
“虽然你现在听我这样说,会觉得我很像在胡说八道,但你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也担心没有人要嫁你啊,所以我当然得把握机会替你说说好话,做点保证。
瞧,经过我方才那一番话,保证人家对你的印象,十有八九都是好的。
”
瞧眼前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他到嘴的责怪,一时间还真没了去处。
她的手,还在他额角,带来一抹微暖。
他黑眸一黯,蓦然直起身子,抬头退了一步,收起了脾气,冷淡的道。
“我不需要这种保证。
”
他的退后,让她的小手僵在半空,可她神色不变,依然挂着笑,只将小手拍上了他厚实的肩头,哥儿们似的拍着他,摇着头道:
“欸,少爷,你就别逞强了,要是你不需要,你现在早就娶妻生子啦,对不?
说你上花楼,总比人家误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好啊,至少现在,大家都确定你不——”
话至此,她忽地顿了一下,竟然再凑上前来,古灵精怪的偷偷又问:
“你是不好男色的,对吧?
”
他无言瞪着她,额上那原本已经消失的青筋,又隐隐冒了出来。
“呃,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瞧着他铁青的脸,她僵笑了几声,再笑了几声,又笑了几声,然后终于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匆匆改口道:
“啊,我饿了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少爷你才刚跑船押粮回来,应该也饿了吧,我去帮你要点吃的——”
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开溜。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拿绳子将她捆起来,再塞块布在她嘴里,将她吊在粮房里晾个三天三夜。
瞧着她嘻嘻哈哈一路和人说笑过去的背影,他实在很怀疑,她会有嫁得出去的一天。
身为凤凰楼的风家大小姐,她尚未及笄就已有人来说亲,在那之后,前来提亲的人更是人满为患,但所有的亲事,从来不曾成功过。
之其一,是风家老爷夫人挑女婿的条件太过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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