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聪训斋语.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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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聪训斋语
张英:
聪训斋语
Â聪训斋语
张英ÂÂ
卷上
圃翁曰:
圣贤领要之语曰: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危者,嗜欲之心,如堤之束水,其溃甚易,一溃则不可复収也;微者,理义之心,如帷之暎镫,若隐若现,见之难而晦之易也。
人心至灵至动,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惟读书可以养之。
每见堪舆家,平日用磁石养针,书卷乃养心第一妙物!
闲适无事之人,镇日不观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耳目无所安顿,势必心意颠倒,妄想生嗔,处逆境不乐,处顺境亦不乐。
每见人栖栖皇皇,觉举动无不碍者,此必不读书之人也。
古人有言:
“扫地焚香,清福已具。
其有福者,佐以读书;其无福者,便生他想。
”旨哉斯言,予所深赏!
且从来拂意之事,自不读书者见之,似为我所独遭,极其难堪。
不知古人拂意之事,有百倍于此者,特不细心体验耳。
即如东坡先生,殁后遭逢高孝,文字始出,名震千古,而当时之忧谗畏讥,困顿转徙潮惠之间,苏过跣足渉水,居近牛栏,是何如境界?
又如白香山之无嗣,陆放翁之忍饥,皆载在书卷。
彼独非千载闻人,而所遇皆如此。
诚一平心静观,则人间拂意之事,可以涣然氷释。
若不读书,则但见我所遭甚苦,而无穷怨尤嗔忿之心,烧灼不宁,其苦为何如耶!
且富盛之事,古人亦有之,炙手可热,转眼皆空。
故读书可以增长道心,为颐养第一事也!
记诵纂集,期以争长应世则多苦,若渉览则何至劳心疲神?
但当冷眼于闲中窥破古人筋节处耳。
予于白陆诗,皆细注其年月,知彼于何年引退,其衰健之迹皆可指,斯不《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文端集》卷四十五、四十六。
张英(1637—1708),字敦复,又字梦敦,号圃翁,又号乐圃,江南桐城人。
康熙六年(1667)进士。
康熙十六年(1677)入值南书房。
康熙三十八年(1699)授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历充《国史》、《一统志》、《渊鉴类函》、《政治典训》等书总裁官。
赐谥文端。
撰家训《聪训斋语》、《恒产琐言》两部,自言“予暑中退休,稍有暇晷,遂举胸中所欲言者,笔之于此。
语虽无文,然三十余年涉履仕途,多逢险阻,人情物理,知之颇熟,言之较亲。
后人勿以予言为迂而远于事情也”。
曾国藩在书信中屡屡提及《聪训斋语》,认为“申夫新刻之《聪训斋语》,与吴漕帅所刻之《庭训格言》,不特可以进德,可以居业,并可以惜福,可以养身却病”;“颜黄门《颜氏家训》作于乱离之世,张文瑞《聪训斋语》作于承平之世,所以教家者极精。
……常常阅习,则日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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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耳。
圃翁曰:
圣贤仙佛,皆无不乐之理。
彼世之终身忧戚、忽忽不乐者,决然无道气、无意趣之人。
孔子曰:
“乐在其中”;颜子不改其乐;孟子以不愧不怍为乐;《论语》开首说说乐;《中庸》言无入而不自得;程朱教寻孔颜乐处;皆是此意。
若庸人多求多欲,不循理不安命,多求而不得则苦,多欲而不遂则苦,不循理则行多窒碍而苦,不安命则意多怨望而苦,是以局天蹐地,行险徼幸,如衣敝絮行荆棘中,安知有康衢坦涂之乐?
惟圣贤仙佛,无世俗数者之病,是以常全乐体。
香山字乐天,予窃慕之,因号曰“乐圃”。
圣贤仙佛之乐,予何敢望!
窃欲营履道,一丘一壑,仿白傅之,有叟在中,白须飘然,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之乐云耳。
圃翁曰:
予拟一聫,将来悬草堂中: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其语虽俚,却有至理。
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箭无限,大约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役于饥寒,总无闲情及此,惟付之浩叹耳。
圃翁曰:
唐诗如缎如锦,质厚而体重,文丽而丝密,温醇尔雅,朝堂之所服也;宋诗如纱如葛,轻疎纎朗,便娟适体,田野之所服也。
中年作诗,断当宗唐律;若老年吟咏,适意阑入于宋,势所必至,立意学宋,将来益流而不可返矣。
五律,断无胜于唐人者,如王、孟五言,两句便成一幅画。
今试作五字,其写难言之景,尽难状之情,髙妙自然,起结超逺,能如唐人否?
苏诗五律不多见,陆诗五律大率非其所长。
叅唐宋人气味,当于五律见之。
圃翁曰:
昌黎《聴颕师琴》诗有云:
“呢呢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忽然势轩昂,猛士赴战场。
”又云:
“失势一落千丈强。
”欧阳公以为琵琶诗,信然!
予细味琴音,如微风入深松,寒泉滴幽涧,静永古澹。
其上下十三徽,出入一弦至七弦,皆有次第。
大约由缓而急,由大而细,极于和平,冲夷为主,安有“呢呢儿女”忽变为金戈鐡马之声?
常建《琴》诗: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汵汵七弦遍,万木沉秋阴。
能令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枯桐枝,可以徽黄金。
”真可谓字字入妙,得琴之三昧者!
味此,则与昌黎之言迥别矣。
古来士大夫学琴,类不能学多操。
白香山止《秋思》一曲,范文正公止《履霜》一曲。
高人抚弦动操,自有夷旷冲澹之趣,不在多也。
古人制琴一曲,调适宫商,但传指法,后人强被以语言文字,失之逺矣。
甚至俗谱用《大学》及《归去来辞》、《赤壁赋》强配七弦,一字予以一音,且有以山歌小曲溷之者,其为唐突古乐甚矣,宜为雅人之所深戒也!
大抵琴音,以古淡为宗,非在悦耳,心境微有不清,指
下便尔荆棘,清风明月之时,心无机事,旷然天真,时鼓一曲,不躁不懒,则缓急轻重合宜,自然正音出于腕下,清兴超于物表。
放翁诗曰:
“琴到无人聴处工”,未深领斯妙者,自然闻古乐而欲卧,未足深论也。
圃翁曰:
古人以眠食二者为养生之要务。
脏腑肠胃,常令寛舒有余地,则真气得以流行而疾病少。
吾乡吴友季善医,每赤日寒风,行长安道上不倦。
人问之,曰:
“予从不饱食,病安得入?
”此食忌过饱之明征也。
燔炙熬煎、香甘肥腻之物最悦口,而不宜于肠胃。
彼肥腻易于粘滞,积久则腹痛气塞,寒暑偶侵则疾作矣。
放翁诗云:
“倩盻作妖狐未惨,肥甘藏毒鸩犹轻。
”此老知摄生哉!
炊饭极软熟,鸡肉之类只淡煮,菜羮清芬,鲜洁渥之。
食只八分饱,后饮六安苦茗一杯。
若劳顿饥饿,归先饮醇醪一二杯,以开胸胃。
陶诗云:
“浊醪觧劬饥”,盖藉之以开胃气也。
如此,焉有不益人者乎?
且食忌多品,一席之间,遍食水陆浓淡杂进,自然损脾。
予谓或鸡鱼鳬豚之类,只一二种饱食,良为有益。
此未尝闻之古昔,而以予意揣当如此。
安寝乃人生最乐。
古人有言:
“不觅仙方觅睡方。
”冬夜以二鼓为度,暑月以一更为度。
每笑人长夜酣饮不休,谓之“消夜”。
夫人终日劳劳,夜则宴息,是极有味,何以消遣为?
冬夏皆当以日出而起,于夏尤宜,天地清旭之气,最为爽神,失之甚为可惜。
予山居颇闲,暑月日出则起,收水草清香之味,莲方敛而未开,竹含露而犹滴,可谓至快!
日长漏永,不妨午睡数刻,焚香垂幙,浄展桃笙,睡足而起,神清气爽,真不啻天际真人!
况居家最宜早起。
倘日髙客至,僮则垢面,婢且蓬头,庭除未扫,灶突犹寒,大非雅事。
昔何文端公居京师,同年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客问曰:
“尊夫人亦未起耶?
”荅曰:
“然。
”客曰:
“日髙如此,内外家长皆未起,一家奴仆其为奸盗诈伪,何所不至耶?
”公瞿然,自此至老不宴起。
此太守公亲为予言者。
圃翁曰:
山色朝暮之变,无如春深秋晩。
四月,则有新緑,其浅深浓淡,早晩便不同;九月,则有黄叶,其頳黄茜紫,或暎朝阳,或回夕照,或当风而吟,或带霜而殷,皆可谓佳胜之极。
其它则烟岚雨岫,云峯霞岭,变幻顷刻,孰谓看山有厌倦时耶?
放翁诗云:
“游山如读书,浅深在所得。
”故同一登临,视其人之识觧学问,以为髙下苦乐,不可得而强也。
予每日治装入龙眠,家人相谓:
“山色总是如此,何用日日相对?
”此真浅之乎言看山者。
圃翁曰:
人家僮仆,最不宜多畜。
但有得力二三人,训谕有方,使令得宜,未尝不得兼人之用。
太多则彼此相诿,恩养必不能周,教训亦不能及,反不得其力。
且此辈当家道盛则倚势作非,招尤结怨;家道替则飞扬跋扈,反唇卖主,
皆势所必至。
予欲令家仆皆各治生业,可省逰手逰食之弊,不至于冗食为非也。
且僮仆,甚无取乎黠慧者。
吾辈居家居宦,皆简静守理,不为闇昧之事,至衙门政务,皆自料理,不烦干仆巧权门之应对,为逺道之输将。
打点机密,奔走势利,所用者不过趋蹡洒扫、负重徒歩之事耳,焉用聪明才智为哉?
至于山中耕田锄圃之仆,乃可为寳。
其人无奢望,无机智,不为主人敛怨,彼纵不遵束约,不过懒惰愚蠢之小过,不必加意防闲,岂不为清闲之一助哉?
圃翁曰:
昔人论致寿之道有四:
曰慈;曰俭;曰和;曰静。
人能慈心于物,不为一切害人之事,即一言有损于人亦不轻发,推之戒杀生以惜物命,慎剪伐以养天和,无论冥报不爽,即胸中一段吉祥恺悌之气,自然灾沴不干,而可以长龄矣。
人生福享,皆有分数。
惜福之人,福尝有余;暴殄之人,易至罄竭。
故老氏以俭为寳。
不止财用当俭而已,一切事常思俭啬之义,方有余地。
俭于饮食,可以养脾胃。
俭于嗜欲,可以聚精神。
俭于言语,可以养气息非。
俭于交逰,可以择友寡过。
俭于酬错,可以养身息劳。
俭于夜坐,可以安神舒体。
俭于饮酒,可以清心养徳。
俭于思虑,可以蠲烦去扰。
凡事省得一分,即受一分之益。
大约天下事,万不得已者,不过十之一二。
初见以为不可已,细算之亦非万不可已,如此逐渐省去,但日见事之少。
白香山诗云:
“我有一言君记取,世间负取苦人多。
”今试问劳扰烦苦之人:
此事亦尽可已,果属万不可已者乎?
当必恍然自失矣。
人常和悦,则心气冲而五脏安,昔人所谓“养欢喜神”。
真定梁公每语人:
日间办理公事,每晩家居,必寻可喜笑之事,与客纵谈掀髯大笑,以发抒一日劳顿鬰结之气。
此真得养生要诀!
何文端公时,曾有乡人过百岁,公扣其术,荅曰:
“予乡村人无所知,但一生只是喜欢,从不知忧恼。
”噫!
此岂名利中人所能哉?
《传》曰:
“仁者静。
”又曰:
“知者动。
”每见气躁之人,举动轻佻,多不得寿。
古人谓“砚以世计,墨以时计,笔以日计”,动静之分也。
静之义有二:
一则身不过劳;一则心不轻动。
凡遇一切劳顿忧惶、喜乐恐惧之事,外则顺以应之,此心凝然不动,如澄潭,如古井,则志一动气,外间之纷扰皆退聴矣。
此四者,于养生之理极为切实。
较之服药引导,奚啻万倍哉!
若服药,则物性易偏,或多燥滞。
引导吐纳,则易至作辍。
必以四者为根本,不可舍本而务末也。
《道徳经》五千言,其要旨不外于此。
铭之座右,时时体察,当有禆益耳。
圃翁曰:
人生不能无所适以寄其意,予无嗜好,惟酷好看山种树。
昔王右军亦云:
“吾笃嗜种果,此中有至乐存焉!
”手种之树,开一花,结一实,玩之偏爱,食之益甘,此亦人情也。
阳和里五畆园,虽不广,倘所谓有水一池,有
竹千竿者耶。
花有十二种,每种得十余本,循环玩赏,可以终老。
城中地隘,不能多植,然在居室之西数武,花晨月夕,不湏肩舆策蹇,自朝至夜分,可以酣赏饱看。
一花一草,自始开至零落,无不穷极其趣,则一株可抵十株,一畆可敌十畆。
山中向营赐金园,今购芙蓉岛,皆以田为本,于隙地疏池种树,不废耕耘。
阅耕是人生最乐!
古人所云躬耕,亦止是课仆督农,亦不在沾体涂足也。
圃翁曰:
山居宜小楼,可以収揽羣峰众壑之势,竹杪松梢更有奇趣。
予拟于芙蓉岛南向构一小楼,题曰“千崖万壑之楼”。
大溪环抱,羣峰耸峙,可谓快矣!
筑小斋三楹,曰“佳梦轩”。
夫人生如梦,信矣!
使夕梦至此,岂不以为佳甚耶?
陆放翁梦至仙馆,得诗云:
“长廊下瞰碧莲沼,小阁正对青萝峰”,便以为极胜之景。
予此中颇有之,可不谓之佳梦耶?
香山诗云:
“多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乐亦胜愁”。
人既在梦中,则宜税驾咀嚼其梦,而不当为梦幻泡影之嗟。
予固将以此为睡乡,而不复从邯郸道上,向道人借黄梁枕也。
圃翁曰:
人生于珍异之物,决不可好。
昔端恪公言:
“士人于一研一琴,当得佳者,研可适用,琴能发音,其它皆属无益”,良然!
磁器最不当好。
甆佳者必脆薄,一醆值数十金,僮仆捧持,易致不谨,过于矜束,反致失手。
朋客欢燕亦鲜乐趣,此物在席,宾主皆有戒心,何适意之有?
磁取厚而中等者,不至大粗,纵有倾跌,亦不甚惜,斯为得中之道也。
名画法书及海内有名玩器,皆不可畜。
从来贾祸招尤,可为龟鉴。
购之不啻千金,货之不值一文。
且从来真赝难辨,变幻奇于鬼神。
装潢易于窃换,一轴得善价,继至者遂不旋踵,以伪为真,以真为伪,互相讪笑,止可供喷饭。
昔真定梁公有画字之好,竭生平之力収之,捐馆后为势家所求索殆尽,然虽与以佳者,輙谓非是,疑其藏匿。
其子孙深受斯累,此可为明鉴者也。
圃翁曰:
天体至圆,故生其中者无一不肖其体。
悬象之大者,莫如日月,以至人之耳目手足,物之毛羽,树之花实。
土得雨而成丸,水得雨而成泡,凡天地自然而生皆圎。
其方者皆人力所为。
盖禀天之性者,无一不具天之体。
万事做到极精妙处,无有不圎者。
圣人之徳,古今之至文法帖,以至一艺一术必极圎,而后登峰造极。
裕亲王曾畅言其旨,适与予论相合。
偶论及科场文想必到圎处始佳,即饮食做到精美处,到口也是圎底。
余尝观四时之旋运,寒暑之循环,生息之相因,无非圎转。
人之一身,与天时相应。
大约三四十以前是夏至前,凡事渐长三四十以后是夏至后。
凡事渐衰,中间无一刻停留,中间盛衰关头无一定时候,大槩在三四十之间。
观于须髪,可见其衰缓者其寿多,其衰
急者其寿寡。
人身不能不衰,先从上而下者多寿,故古人以早脱顶为寿征;先从下而上者多不寿,故须髪如故而脚软者难治。
凡人家道亦然。
盛衰增减,决无中立之理。
如一树之花开,到极盛便是摇落之期。
多方保护,顺其自然,犹恐其速开,况敢以火气催逼之乎?
京师温室之花,能移牡丹各色桃于正月,然花不尽其分量,一开之后根干輙萎,此造化之机不可不察也。
尝观草木之性,亦随天地为圎转。
梅以深冬为春,桃李以春为春,榴荷以夏为春,菊桂芙蓉以秋为春。
观其节枝含苞之处,浑然天地造化之理,故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圃翁曰:
人往往于古人片纸只字,珍如拱璧,其好之者,索价千金,观其落笔神彩,洵可寳矣。
然自予观之,此特一时笔墨之趣所寄耳。
若古人,终身精神识见尽在其文集中,乃其呕心刿肺而出之者,如白香山、苏长公之诗数千首,陆放翁之诗八十五卷。
其人自少至老,仕宦之所歴,游迹之所至,悲喜之情,怫愉之色,以至言貌謦欬、饮食起居、交逰酬错无一不寓其中。
较之偶尔落笔,其可寳不且万倍哉?
予怪世人于古人诗文集不知爱,而寳其片纸只字,为大惑也。
予昔在龙眠,苦于无客为伴,日则歩屧于空潭碧涧、长松茂竹之侧,夕则掩关读苏陆诗,以二鼓为度,烧烛焚香煮茶,延两君子于坐,与之相对,如见其容貌须眉然。
诗云:
“架头苏陆有遗书,特地携来共索居;日与两君同卧起,人间何客得胜渠?
”良非解嘲语也。
圃翁曰:
予尝言享山林之乐者,必具四者而后能长享其乐,实有其乐。
是以古今来不易觏也。
四者维何?
曰道徳;曰文章;曰经济;曰福命。
所谓道徳者,性情不乖戾,不溪刻,不褊狭,不暴躁,不移情于纷华,不生嗔于冷暖,居家则肃雝简静,足以见信于妻孥,居乡则厚重谦和,足以取重于邻里,居身则恬淡寡营,足以不愧于衾影。
无忤于人,无羡于世,无争于人,无憾于已,然后天地容其隐逸,鬼神许其安享,无心意顚倒之病,无取舎转徙之烦,此非道徳而何哉?
佳山胜水,茂林修竹,全恃我之性情识见取之。
不然,一见而悦数,见而厌心生矣。
或吟咏古人之篇章,或抒写性灵之所见,一字一句便可千秋相契,无言亦成妙谛。
古人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又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断非不解笔墨人所能领略,此非文章而何哉?
夫茅亭草舎,皆有经纶,菜陇瓜畦,具见规画,一草一木,其布置亦有法度。
淡泊而可免饥寒,徒歩而不致委顿,良辰美景而匏樽不空,岁时伏腊而鸡豚可办,分花乞竹,不须多费而自有雅人深致,疏池结篱不烦华侈而皆能天然入画,此非经济而何哉?
从来爱闲之人,类不得闲;得闲之人,类不爱闲。
公卿将相,时至则为之,独是山林清福为造物之所深吝。
试观宇宙间,几人解脱书巻之中?
亦不多得置身在穷达毁誉之外,名利之所不能奔走,世味之所不能缚束。
室有莱妻而无交谪之言,田有伏腊而无乞米之苦,白香山所谓“事了心了”,此非福命而何哉?
四者有一不具,不足以享山林清福。
故举世聪明才智之士,非无一知半见,略知山林趣味,而究竟不能身入其中,职此之故也。
圃翁曰:
予于归田之后,誓不着缎,不食人参。
夫古人至贵,犹服三澣之衣,缎之为物,不可洗,不可染,而其价六七倍于湖州绉紬与丝紬。
佳者,三四钱一尺,比于一疋布之价。
初时华丽可观,一沾灰油,便色改而不可澣洗。
况予性疎忽,于衣服不能整齐,最不爱华丽之服。
归田后,惟着绒褐、山茧、文布、湖紬,期于适体养性。
冬则羔裘,夏则蕉葛,一切珍裘细縠,悉屏弃之,不使外物妨吾坐起也。
老年奔走应事务,日服人参一二钱。
细思吾乡米价,一石不过四钱,今日服参价如之或倍之,是一人而兼百余人糊口之具,忍孰甚焉?
侈孰甚焉?
夫药性原以治病,不得已而取效于旦夕,用是补续血气,乃竟以为日用寻常之物,可乎哉?
无论物力不及,即及亦不当为,予故深以为戒。
倘得邀恩遂初,此二事断然不渝吾言也。
圃翁曰:
古人美王司徒之徳,曰“门无杂宾”,此最有味。
大约门下奔走之客,有损无益。
主人以清正髙简安静为美,于彼何利焉?
可以啖之以利,可以动之以名,可以怵之以利害,则欣动其主人。
主人不可动,则诱其子弟,诱其僮仆,外探无稽之言,以荧惑其视聴,内泄机密之语,以夸示其交逰。
甚且以伪为真,将无作有,以徼幸其语之或验,则从中而取利焉。
或居要津之位,或处权势之地,尤当逺之益逺也。
又有挟术技以游者,彼皆藉一艺以售其身,渐与仕宦相亲密,而遂以乘机遘会,其本念决不在专售其技也。
挟术以游者,往往如此。
故此辈之朴讷迂钝者,犹当慎其晋接。
若狡黠便佞,好生事端,踪迹诡秘者,以不识其人,不知其姓名为善。
勿曰:
“我持正,彼安能惑我?
我明察,彼不能蔽我。
”恐久之自堕其术中而不能出也。
圃翁曰:
予性不爱观剧。
在京师,一席之费,动踰数十金,徒有应酬之劳而无酣适之趣。
不若以其费济困赈急,为人我利普也。
予六旬之期,老妻礼佛时,忽念诞日例当设梨园宴亲友,吾家既不为此,胡不将此费制绵衣袴百领以施道路饥寒之人乎?
次日为余言,笑而许之。
予意欲归里时,仿陆梭山居家之法,以一岁之费分为十二股,一月用一分,每日于食用节省,月晦之日,则总一月之所余,别作一封,以应贫寒之急。
能多作好事一両件,其乐逾于日享大烹之奉多矣!
但在勉力而行之。
圃翁曰:
移树之法,江南以惊蛰前后半月为宜。
大约从土掘出之根,最畏
春风,故须用土褁密。
用草包之,不宜见风,甚不宜于隔宿。
所以,吴门、建业来卖花者,行千里,经一月而犹活,乃用金汁土密护其根,不使露风之故。
近地移植,反不活者,不知此理之故也。
其新生细白根,系生气所托,尤不当损。
人但知深根固蒂,不知亦不宜太深种植。
书谓加旧迹一指,若太深则泥水伤树皮,断然不茂矣。
凡树大约花时,移则彼精脉在枝叶,易活,于桂尤甚。
花已有蓓蕾,移之多开,然此最泄气,故移树而花盛开者,多不活,惟叶茂,则其树必活矣。
牡丹移在秋,当春宜尽去其花,若少爱惜,则其气泄,树即活亦不茂,数年后多自萎。
树之作花,甚不易,气泄则本伤。
古人云:
“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人之于文章、功名也,亦然。
不可不审也!
圃翁曰:
予少年嗜六安茶,中年饮武夷而甘,后乃知岕茶之妙。
此三种可以终老,其它不必问矣。
岕茶如名士,武夷如髙士,六安如野士,皆可为岁寒之交。
六安尤养脾,食饱最宜,但鄙性好多饮,茶终日不离瓯椀,为宜节约耳。
圃翁曰:
《论语》云: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考亭注:
“不知命,则见利必趋,见害必避,而无以为君子。
”予少奉教于姚端恪公,服膺斯语,每遇疑难踌蹰之事,輙依据此言,稍有把握。
古人言“居易以俟命”,又言“行法以俟命”。
人生祸福、荣辱、得丧,自有一定命数,确不可移,审此则利可趋而有不必趋之利,害宜避而有不能避之害。
利害之见既除,而为君子之道始出,此为字甚有力。
既知利害有一定,则落得做好人也。
权势之人,岂必与之相抗以取害?
到难于相从处,亦要内不失已。
果谦和以谢之,宛转以避之,彼亦未必决能祸我。
此亦命数宜然,又安知委曲从彼之祸,不更烈于此也。
使我为州县官,决不用官银媚上,官安知用官银之祸,不甚于上官之失欢也?
昔者米脂令萧君,掘李贼之祖坟,贼破京师后获萧君,置军中,欲甘心焉!
挟至山西,以二十人守之,萧君夜遁,后复为州守。
自着《虎吻余生》,记其事。
李贼杀人数十万,究不能杀一萧君,生死有命,宁不信然耶?
予官京师日久,每见人之数应为此官,而其时本无此一缺,有人焉竭力经营,干办停当,而此人无端值之,或反为此人之所不欲,且滋诟詈。
如此者,不一而足。
此亦举世之人共知之,而当局则往往迷而不悟。
其中之求速反迟,求得反失,彼人为此人而谋,此事因彼事而壊,顚倒错乱,不可究诘。
人能将耳目闻见之事,平心体察,亦可消许多妄念也。
圃翁曰:
人生适意之事,有三:
曰贵;曰富;曰多子孙。
然是三者,善处之则为福,不善处之则足为累。
至为累而求所谓福者,不可见矣。
何则?
髙位者,责备之地,忌嫉之门,怨尤之府,利害之关,忧患之窟,劳苦之薮,谤讪
之的,攻击之场。
古之智人,往往望而却歩。
况有荣则必有辱,有得则必有失,有进则必有退,有亲则必有疎,若但计丘山之得而不容铢两之失,天下安有此理?
但已身无大谴过,而外来者平淡视之,此处贵之道也。
佛家以货财为五家公共之物:
一曰国家;二曰官吏;三曰水火;四曰盗贼;五曰不肖子孙。
夫人厚积,则必经营布置,生息防守,其劳不可胜言;则必有亲戚之请求,贫穷之怨望,僮仆之奸骗,大而盗贼之刼取,小而穿窬之鼠窃,经商之亏折,行路之失脱,田禾之灾伤,攘夺之争讼,子弟之浪费,种种之苦,贫者不知,惟富厚者兼而有之。
人能知富之为累,则取之当廉,而不必厚积以招怨,视之当淡,而不必深恨以累心,思我既有此财货,彼贫穷者不取我而取谁?
不怨我而怨谁?
平心息忿,庶不为外物所累。
俭于居身而裕于待物,薄于取利而谨于盖藏,此处富之道也。
至子孙之累,尤多矣。
少小则有疾病之虑,稍长则有功名之虑,浮奢不善治家之虑,纳交匪类之虑,一离膝下则有道路寒暑饥渴之虑,以至由子而孙,展转无穷,更无底止。
夫年寿既高,子息蕃衍,焉能保其无疾病痛楚之事?
贤愚不齐,升沉各异,聚散无恒,忧乐自别,但当教之孝友,教之谦譲,教之立品,教之读书,教之择友,教之养身,教之俭用,教之作家。
其成败利钝父母不必过为萦心,聚散苦乐父母不必忧念成疾。
但视已无甚刻薄,后人当无倍出之患,已无大偏私,后人自无攘夺之患,已无甚贪婪,后人自当无荡尽之患。
至于天行之数,禀赋之愚,有才而不遇,无因而致疾,延良医慎调治,延良师谨教训,父母之责尽矣,父母之心尽矣,此处多子孙之道也。
予每见世人,处好境而鬰郁不快,动多悔吝忧戚,必皆此三者之故。
由不明斯理,是以心褊见隘,未食其报,先受其苦。
能静体吾言,于扰扰之中,存荧荧之亮,岂非热火坑中一服清凉散、苦海波中一架八寳筏哉!
圃翁曰:
予自四十六、七以来,讲求安心之法。
凡喜怒哀乐、劳苦恐惧之事,只以五官四肢应之,中间有方寸之地,常时空空洞洞,朗朗惺惺,决不令之入。
所以,此地常觉寛绰洁浄。
予制为一城,将城门紧闭,时加防守,惟恐此数者阑入。
亦有时贼势甚鋭,城门稍疎,彼间或阑入,实时觉察,便驱之出城外,而牢闭城门,令此地仍寛绰洁浄。
十年来,渐觉阑入之时少,不甚用力驱逐,然城外不免纷扰,主人居其中,尚无浑忘天真之乐。
倘得归田遂初,见山时多,见人时少,空潭碧落,或庶几矣!
圃翁曰:
予之立训,更无多言,止有四语:
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积徳者不倾;择交者不败。
尝将四语律身训子,亦不用烦言伙说矣。
虽至寒苦之人,但能读书为文,必使人钦敬,不敢忽视,其人徳性,亦必温和,行事决不
顚倒,不在功名之得失、遇合之迟速也。
守田之说,详于《恒产琐言》。
积徳之说,六经语孟、诸史百家,无非阐发此义,不须赘说。
择交之说,予目击身歴,最为深切,此辈毒人如鸩之入口,蛇之螫肤,断断不易,决无解捄之说,尤四者之纲领也。
余言无奇,止布帛菽粟,可衣可食,但在体验亲切耳。
卷下
圃翁曰:
人生必厚重沉静,而后为载福之器。
王谢子弟,席丰履厚,田庐仆役无一不具,且为人所敬礼,无有轻忽之者。
视寒畯之士,终年授读,逺离家室,唇燥吻枯,仅博束修数金,仰事俯育咸取诸此,应试则徒歩而往,风雨泥淖,一歩三叹。
凡此情形,皆汝辈所习见。
仕宦子弟,则乘舆驱肥,即僮仆亦无徒行者,岂非福耶?
乃与寒士一体怨天尤人,争较锱铢得失,宁非过耶?
古人云:
“予之齿者去其角,与之翼者两其足。
”天地造物,必无两全。
汝辈既享席丰履厚之福,又思事事周全,揆之天道,岂不诚难?
惟有敦厚谦谨,慎言守礼,不可与寒士同一感慨欷歔,放言髙论,怨天尤人,庶不为造物鬼神所呵责也。
况父祖经营多年,有田庐别业,身则劳于王事,不获安享,为子孙者,生而受其福,乃又不思安享而妄想妄行,宁不大可惜耶?
思尽人子之责,报父祖之恩,致乡里之誉,贻后人之泽,惟有四事:
一曰立品:
二曰读书:
三曰养身:
四曰俭用。
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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