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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语作者文兰
母语(作者:
文兰)
文兰,又名安文斌,爱人吴兰兰,取夫妻名字中各一字为笔名。
著名作家。
1943年3月24日生,陕西省周至县南辛寺头村人。
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协名誉主席、国家一级作家。
国文社文学顾问。
姐姐打来越洋电话,说父亲病重,要我立即回国。
我迫不及待地请了假,购了由美国旧金山飞往中国的海航黄金班次,带上妻子和孩子,踏上了回国之路。
父亲今年七十三岁,中国有句谚语: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这令我颇为担忧。
而且,我已经有八年时间没有回国看望过父亲与家人了。
这期间,父亲体恤我只身漂泊异乡的辛苦,他坚持说,只要我在国外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好,即使十年不回去看他,他也欣慰。
这八年来,我娶妻生子。
妻子是美国姑娘,父亲却说她有中国古典美。
我的儿子从出生起,父亲就从照片、录像、微信上看着他长到五岁。
父亲是语文教师,说话特别讲究用词,可看着孙子的相貌,却说了句不雅的话:
“好!
好!
生物学上说远缘杂交,必然生出优良品种。
看来人也一样。
瞧我孙儿,中美杂交的混血儿,还真是个具有中国风的洋娃娃呢!
”难道父亲不知“杂交”一词是专门用于动植物的吗?
飞机在美国当地时间上午十一时由旧金山起飞,一路追着太阳向西而去,给我的感觉就像要绕地球飞一圈似的漫长。
妻子举着一本英文杂志在看。
儿子是第一次坐飞机,很好奇,不时趴在舷窗上向外俯瞰。
我曾用英文给儿子讲过《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儿子此刻的感觉,也许就像飞往天宫一样吧。
我回想着姐姐在电话里说的话,父亲退休那年,特意请人制作了一只小铁匣子,里面不知藏了什么宝物,然后加锁,说这是他留给后世的最珍贵的遗产。
自父亲病重住院,他最急于完成的事就是写一份关于自己去世后家产继承的遗嘱。
姐姐说,她早已出嫁,而且日子过得富有,她不需要继承遗产,坚持全给弟弟。
而我也无所谓,因为我妻子家里也很富有,而且在旧金山购了房,所以遗产应该给姐姐才是。
可是父亲很传统,而且极固执,非要儿女都继承家产,说这是做父亲的原则。
于是父亲从住院起就日夜琢磨写遗嘱,字斟句酌,比他当年教书备课还认真百倍。
我苦思冥想,父亲如此为一纸根本不存在争议可能的遗嘱煞费苦心,到底是因为传统观念使然,还是固执个性作怪?
长空旅行,我想起父亲一些有关固执的往事。
我首先想到的是父亲那颗硕大的光头。
从我记事起,父亲的头上就从来没有过头发。
他的朋友和同事用陕西关中方言说,他是个“电光头”。
父亲剃光头,倒不是因为头圆,好看。
而恰恰相反,父亲的头正像朋友们开玩笑说的,是个南北吊,即正面看比较窄,侧面看显得宽。
很多时候,大家都说父亲的头是个宝葫芦,那里面装满了几十麻袋的中国汉字和词语,比电脑里存储的汉字和词语还多。
因此,他也被誉为“活字典”。
尽管父亲的脑瓜里装的汉字多,而且关中人说“头大心不悗”,可当时的情况是,他毕竟是高中语文教师,往讲台上一站,那颗看上去稀奇古怪的葫芦状大头,先声夺人地把学生们的视线和注意力吸引过去,一个个忍俊不禁,这到底影响教学质量嘛!
为此,校长三番五次地找父亲谈话:
“钟老师啊,当然了,留什么头是你的权利和自由,依据法律任何人不得干涉。
但是,你毕竟是个老师,你往讲台上一站,学生们只看你的头,这到底影响教学质量嘛!
你能不能改革改革,发型学校不苛求,好歹留些头发,或戴个帽儿什么的,行不?
” “不行!
”父亲斩钉截铁道,“这是我一生的习惯,我有一百条不留发的理由。
如果领导嫌我留光头影响教学质量,可以把我调到图书馆,或干脆赶出学校!
” 可是,父亲几十年来一直站在这个学校的讲台上。
一是学生们喜欢他,那笑实际上充满爱意,丝毫不带讽刺意味,反而觉得好玩、可亲可近。
更重要的是,凡父亲带过的学生,每年高考,语文成绩都名列前茅。
特别是有两次,全省的文科状元就是父亲带出来的学生,因为语文得分高,从而提高了总分。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父亲坚决不留发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所谓的“一生的习惯”,而是和一个“洋”字过不去。
父亲过去不许人把“土豆”说成“洋芋”,把火柴说成“洋火”。
当时人们把男人留发叫“留洋楼”。
父亲说,从古到今,特别到了近年,无论男女,人们在头顶做尽了文章,耍尽了花样,他认为那是庸俗的表现。
所以,不管别人如何在头发上变换花样,他都以不变应万变。
父亲坚持光头是为了和那个“洋”字作对,就连衣着、鞋子,同样也和一个“洋”字为敌。
听人说,父亲从小只穿对门襟褂儿、衫儿、棉袄。
父亲的鞋,也是一双圆口老粗布鞋。
为此,校长又找父亲谈话:
“钟老师啊,你真的就买不起一双皮鞋吗?
真皮买不起,人造革也行啊!
都什么年月了,你上课仍是对门襟衫子,脚上一双圆口粗布鞋,我不是反对传统,但是咱也不是武术学校,整天教练气功和太极拳。
在咱这城市高中,你的粗衣布鞋,是不是总给人一种乡下农民的感觉?
” 父亲说:
“你给学生统一制作校服,能不能给教师也统一制作校服?
再说了,即使穿了农民服装,就辱没了学校形象?
中国十多亿人,过去七十二行,现在不知有多少行,哪一行人的老祖先不是农民?
穿个农民服装就不能教书了?
你知道不知道,咱三原出过个于右任,创办复旦大学、上海大学、西北农林专科学校,后来当了国民党政府的监察院院长,政府里大多数官员学洋人,西装革履,而于右任布衣、布袍、布袜、布鞋,一直穿到八十六岁入了棺材。
你能说他不是知识分子?
蒋介石也没有因为于右任的穿着说他影响了几个大学和政府的形象吧?
”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失去了参照物的飞机像是定在了空中似的。
我一直沉浸在对父亲的回忆中,妻子忽然问我:
“化仁,我问你一件事,我们很快就要见到爸爸了,爸爸不懂英语,那我们见了面,怎么和他说话?
” 我说:
“这只能靠我翻译了。
见到爸爸,千万别提‘外’字、‘洋’字,这些都是爸爸的死敌。
在爸爸未退休的年代,外语在中国被称作‘洋文’,而爸爸一生就和这—个‘洋’字过不去。
爸爸几乎是一个汉语专家,对外语一窍不通,很反对别人在他面前用‘洋文’说话!
” 妻子听我如是说,摊开双手,“这是为什么?
真不可思议!
” 我说:
“爸爸很传统,而且固执,死记着当年外国列强欺侮中国,所以对外国人,也就是所谓的洋人,一律嫉恶如仇。
” 妻子摇头,接着问:
“外语既然是爸爸的敌人,为什么他会同意你学英语?
还让你到美国?
我就是—个外国人,爸爸对我也嫉恶如仇吗?
” 我回答妻子:
“爸爸就我一个儿子,中国有句古语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选择忍耐,尊重儿子的选择。
至于你,爸爸会喜欢的。
” “为什么会喜欢我?
” “中国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意思是,喜欢一个人,连带着也喜欢和这个人有关的人或物。
你现在是我的爱人,爸爸爱我,也就连带着爱你。
而且,按中国的习俗,女人嫁给男方,就是男方家里的人了。
你嫁给我这个中国男人,也就是中国人了。
” 妻子反问我:
“你不是已经拿到美国绿卡了吗?
” “我是美籍华人,本质上仍是—个中国人。
” “那我们的孩子呢?
” “华人后裔,本质上同样是中国人。
国籍可改,种族不变。
” 妻子突然话锋一转:
“我既然成为你这个中国人的妻子,那你为什么不教我中文?
” 我窘迫地回答:
“这是一个很大的疏忽。
但是我们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供职之处,还是家庭生活,我们都没有处在不说汉语不行的环境,所以顺其自然地一直在说英语。
” 妻子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喊了一声趴在舷窗上的孩子:
“钟美!
” 钟美转过身,扑进他母亲怀里。
而我又沉进对父亲的回忆中。
父亲本来是有自己的真名实姓的,但据说并不被人常常叫起。
人家依父亲的个陛、追求、偏爱以及形象等诸多因素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不过叫得最多并长期保留下来的一个是“钟大头”,另—个是“钟老孔”。
我也不想打听这里的“孔”到底是指孔子,还是孔乙己。
父亲一九五八年上高中。
那时节,资本主义国家一直都是中国的死敌,虽然苏联刚刚和中国翻脸,但藕断丝连,所以全中国的中学以及大学的外语教材,依然是苏联老大哥的母语——俄语。
然而对于父亲来说,一切外语都是毒素、毒液、硬化剂。
比如父亲喊一声“儿子”的“儿”字时,舌头还能朝上翻卷,可是对全世界卷舌音使用频率最高、强度最大的俄语,父亲的舌头倔强、僵硬得就像他的个性,死活都翻卷不起来。
所以他坚决拒学。
他的俄语老师马语奇是北京外国语学院的高才生,据说在校时两个苏联语言专家专门教马语奇一个中国学生。
可是临近毕业,马语奇被打成右派,流放到父亲上高中的中学当了一名俄语教师。
马老师问他为什么拒学外语,父亲说:
“没用!
”马老师说:
“你长大了,走向社会了,就知道了。
外语的用处可大了,学好了就有大出息。
掌握了外语,可以搞翻译,可以出国留学,可以去中国驻外国大使馆工作。
就说眼下,你高中毕业考大学,外语要占很重要的分数呢!
” 父亲的回答却极简单:
“我宁愿不考大学去当农民,也不硬卷着舌头学外语,更不想留洋。
” 结果是,父亲除了外语,其他门门功课都是高分,居然考上了一所大学的中文系!
上了大学,直至被分配到他终生供职的那所高中,父亲依然如故地反对外语,一门心思地深研中文,甚至在和同事关于语言的争辩中,批判鼓励学生学外语的老师:
“中国十几亿人,搞翻译、搞外交的人能占多大比例?
可是无论在高中还是大学,无论你要考文科还是理科,外语却是每个学生必学的主课。
这简直就是浪费年轻的生命!
外语能与博大精深的中文相提并论吗?
在我认为,全世界任何语言,都是不能和产生、繁衍、应用、完善、丰富、臻美了几千年的汉语相媲美的!
中文不但有词,而且有组成词语的单字。
用起来灵活方便,理解了就行,没有外语变格、变位、变这、变那的问题。
中文无论字、词、句,都是既简单明了又内涵丰富的。
声、形,静、动,尽呈万象!
汉字一字之功,可及‘三美’——-其形、音、意三位一体,形美可以赏目,音美可以悦耳,意美可以感心。
许多字、词的发音本身就是客观世界的再现,比如‘轰’的一声炮响,溪流‘汩汩’而淌。
从许多象形字的字形即可直接看出事物的形态和动态,比如‘飛’,比如‘马’,比如‘人’等等。
一个字和不同的字可以组合数十个词,而且意义各不相同。
比如一个‘打’字,和其他字组合成的词可以表达上百种意思:
打人、打造、打包、打搅、打量、打探、打坐、打雷、打折、打通、打动、打手、打官司、打麻将……而有时候,同样两个字,组词时前后位置调换一下,表达的意思就会完全不同。
比如‘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而‘文人’则指专门从事文化工作的人。
‘人生’的意思是人的生命和生活,而‘生人’则指不认识的人。
汉字组词造句,简单易学却奥妙无穷。
比如古诗中‘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独钓寒江雪’中的‘钓’,‘一览众山小’中的‘览’,‘窗含西岭千秋雪’中的‘含’……真是既简单明了又内涵丰富,读起来像唱歌一样动听,写出来像画儿一样好看!
不管世界多么纷繁、奥妙,其中的音韵、色彩、样式、动态、内涵、情感,都可以涵纳于汉字简洁的笔画之中,这是人类任何其他语种都无法企及、无法与之相媲美的!
” 父亲慷慨激昂,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虽过激,别人却辩他不过,只好随他去了。
飞机终于没有追上太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了。
我们在转航至西安咸阳机场前,先电话告诉了姐姐。
来机场接机的是姐夫。
姐夫说,姐姐已经把我们飞抵上海的消息告诉了父亲。
父亲情绪激动,仿佛儿子一家归来的消息将他全身的病痛像风卷残云一样一扫而光了。
是啊!
父亲很快就要见到阔别八年的我和从未见过面的儿媳与孙儿了。
姐夫说,父亲因为病痛,意识已不像常人那样清醒,但他仿佛要给我见面礼似的,等不得我们到西安,就要人把那只谁也不知藏有什么宝物的铁匣子拿到医院。
他要亲手交给我。
还有那份字斟句酌改来改去的关于财产继承的遗嘱,他又拿出来反复审读,以臻完善,再亲手交给我。
我们来不及放行李就奔赴医院。
由于姐姐的努力,父亲住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
姐夫推开病房门,我含泪站在父亲面前,叫了声:
“爸!
”妻子、儿子也分别用英语叫了声“爸爸”和“爷爷”。
父亲愣了一下,看着我们,急于起身。
我和姐姐同时稳住父亲,但他还是在我们的帮助下挣扎着半躺半坐靠在床上。
妻子、儿子急忙走到病床前,父亲那样新奇、惊喜、兴奋,目光不停地快速地在儿媳和孙子脸上、身上移动。
我立即对儿子说:
“快问爷爷好。
” 儿子用英语说:
“爷爷好。
” 父亲听了,皱了下眉,看着我。
我立即给父亲翻译:
“你孙子问爷爷好呢!
” 父亲苦笑了一下,回答说:
“嗯,爷爷好,爷爷好。
宝宝也好。
” 儿子听不懂,回头看我。
我又立即把父亲的话翻译了一下。
接下来父亲问:
“叫什么名儿来着?
” 我愣了一下,立即翻译:
“爷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 儿子笑着点头说:
“我的名字叫钟美。
” 父亲没有听懂“我的名字”几个英语单词,但是显然听出了他孙子的名字叫钟美。
因为无论哪个国家的语言,无论中译外还是外译中,人名多为音译。
父亲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神情,说:
“这回我听懂了。
宝宝的名字叫钟美,对吧?
好!
这个名字好!
‘钟“中’同音,既好听又有意义。
我过去说过远缘杂交是优生的话,美国姑娘中国汉,孩子一定优秀!
过去美、英等大国瞧不起中国人,现在心甘情愿把姑娘嫁给中国人为妻,哈哈,中国人民是真的站起来了!
现在中美友好,汉语真伟大,难怪奥巴马说往后每年要派五万名留学生来中国学我们的汉语呢!
” 父亲说完,又转脸面对儿媳。
妻子用英语问候父亲,我立即给父亲翻译说:
“你儿媳问爸爸好呢!
” 父亲问:
“叫什么名儿来着?
从前只看过照片、录像,不知道名字。
” 妻子用刚刚学会的中文“我”字,加上英文名字告诉父亲:
“我,艾妮丝。
” 父亲立即哆嗦着嘴唇说:
“什么?
爱你死?
这叫什么名字?
怎么能起这样的名字呢?
这名字告诉谁,就希望谁死啊!
” 我连忙向父亲解释:
“爸,你莫要生气。
你儿媳妇的名字翻译成中文不是你说的那几个字。
这里的‘艾’是草字头的艾。
咱们这里不是有种草叫艾吗?
就是端午节门上插的那种艾。
‘妮’是‘女’字旁加尼姑的‘尼’。
还有‘丝’不是‘死’,就是丝绸之路的那个‘丝’。
外国人名字常常带‘SI’,男人名字翻译过来常写为‘斯’,如恩格斯、斯大林;女人名字翻译过来就是爱丽丝、乔妮丝了。
” 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父亲仍批评道:
“不管叫什么‘妮’,也不管叫什么‘丝’,也不管‘爱’你死,还是‘瞧’你死,你说这不拗口、不难听吗?
中国从古到今,无论男女,有多少人名字里加“丝”带“妮”呢?
尼姑也不是人名呀!
化仁啊,爸今天问你,你娶媳妇八年了,娃也五岁了,难道媳妇和娃一个中国字都不认识,都不会写,连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讲吗?
” 我低头不语,父亲曾在电话中多次问到这个问题,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都以沉默作答。
父亲悲伤道:
“好啊,你是中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外国话,而媳妇当了中国人的妻子,孩子成了中国人的子孙,倒不认识一个中国字,不会讲一句中国话。
你这个中国人当得好啊!
”父亲说着,老泪纵横。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说:
“爸,这都是我的错。
自我们在美国结婚生子,无论家庭生活还是社会工作,一直不存在不认识中国字、不讲中国话就过不去的场合和情况。
加上我忙于工作,将教妻子、孩子学汉语的事就疏忽了。
我这样说,肯定没人相信,因为我疏忽得太过分了。
可这是实情啊。
爸,千错万错,是儿的错,爸莫要气坏了。
从今起,我马上开始教他们就是了。
” 父亲怒气未消地说:
“今天你开始了,可是爸没以后了。
爸再没机会听儿媳说中国话,看孙子写中国字了。
” 父亲情绪激动,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
静了几秒钟,才一字一句地说:
“化仁,你们刚下飞机,怕是没有吃饭吧?
你们先去弄口饭吃,爸这会儿感觉不太好,想静一会儿……” 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姐姐就说:
“弟,听爸的吧。
你看爸的脸色很不好,确实需要休息,需要安静一会儿。
你带媳妇和娃先回家放下行李,叫你姐夫给你们弄口吃的。
爸这里我照看着,你快走吧。
” 我惴惴不安地带着妻子、孩子,由姐夫开车送至父亲家中。
可是我们行李还未搬完,姐姐又给姐夫打电话,要我—个人赶紧返回医院。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未及给妻子、儿子安排,就让姐夫立即送我回医院。
我飞跑进病房,见姐姐伏在父亲身上号啕大哭,待奔至病床前,见父亲已经故去。
半小时前我离开医院时,父亲脸上那忽红忽白的面色已然变得惨白。
我扑上去抱住父亲,姐姐见我悲痛欲绝,反而止了哭,拿出父亲的遗嘱,对我说:
“兄弟,咱爸走了,伤心也没用了,你看看遗嘱吧。
” 我一边哭一边吼:
“我要咱爸!
不要什么遗嘱!
” 姐姐坚持说:
“你还是看看这张遗嘱吧。
你刚离开医院,爸就抖着双手撕毁了原先千修万改的关于财产继承的遗嘱,要笔,要纸,挣扎着重新写下这份最后的遗嘱。
” 我接过姐姐手中的遗嘱,泪眼蒙咙地看见父亲在一张纸上赫然写下的四个大字:
勿忘母语。
姐姐又说:
“弟,你现在起来打开咱爸留下的这只铁匣吧。
咱爸写完遗嘱,就把铁匣子上的钥匙给了我,让我交给你。
咱爸也没有告诉我匣子里珍藏的是什么,我想,肯定就是他给你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了。
” 我抖着双手,接过钥匙。
尽管我也不知道铁匣子里藏的什么,但在我心里,无论什么都已成为圣物。
我左手按在铁匣上,右手毕恭毕敬地打开那把铜制小锁,又万分珍重地打开匣盖。
这时,在我的心镜和视觉里似有一股耀眼的光芒从匣里闪射出来。
我凝目向匣内看去,匣内是父亲用了一辈子的两本辞书,一本是《新华字典》,另一本是《现代汉语词典》。
两本辞书是那样陈旧,纸质发黄,边角磨损,从封面到内页可以看见父亲用胶水、胶带纸等物对辞书像修复文物一样的无数次修补。
我一打开辞书,父亲的气息立即冲面而来,几乎每页纸面都浸润着父亲可嗅的汗渍。
仔细翻阅,每页纸面上,父亲都用红蓝铅笔或圆珠笔圈圈点点,画满了红杠杠、蓝道道,有些地方还注明了重点或自己对某词语的理解。
看到这些,我忽然想到,父亲生前,无论谁问他一生最爱读的书是什么,父亲都不假思索地回答:
“《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
” 我把父亲的遗嘱和词典、字典以及铁匣子紧紧抱在胸口,想起几小时前在归途飞机上对父亲一生的回顾,我心如刀绞,落下泉涌般的泪水。
是啊,父亲,你一生钟爱汉字、汉语。
你如此执着,把一生的心血、智慧和汉语融在一起,毕生学习、研究、捍卫、传授,可是你的儿子竟然将它疏忽了!
这时我仿佛听见父亲一声久远的呼唤:
“娃,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钟化仁吗?
‘钟“中’同音,‘化“华’同音,‘仁“人’同音。
你读后面三个同音字,回答父亲:
你是一个‘中华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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