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员外途穷忏悔.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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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员外途穷忏悔
中國語文中五級教材------校本課程
第二十五卷桂員外途窮懺悔
交游誰似前人情?
春夢秋雲未可憑。
溝壑不援徒泛愛,应酬有問但虛名。
陳雷義重逾膠漆,管鮑貧交托死生。
此道個人棄如上,歲寒惟有竹松盟。
1.話說元朝天順年間,江南蘇州府吳趨坊有一長者,姓施名濟,字近仁。
其父施鑒,字公明,為人謹厚志誠,治家勤儉,不肯妄費一錢。
生施濟時年已五十餘矣。
鑒晚歲得子,愛惜如金。
年八歲,送與里中支學究先生館中讀書。
先生見他聰秀,與己子支德年齡相仿,遂令同桌而坐。
那時館中學生雖多,長幼不一,偏他兩個聰明好學,文藝日進。
後支學究抱病而亡,施濟稟知父親,邀支德館舍於家,彼此切磋,甚相契愛。
未幾同遊序序,齊赴科場,支家得第為官,施家屢試不捷,乃散財結客,周貧恤寡,欲以豪俠成名於世。
父親施鑒是個本分財主,惜糞如金的,見兒子揮金不吝,未免心疼。
惟恐他將家財散盡,去後蕭素,乃密將黃白之物,埋藏於地窖中,如此數處,不令人知。
待等天年,才授與兒子。
從來財主家往往有此。
正是:
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
2.那施公平昔假设是常患頭疼腹痛,三好兩歉的,到老來也是判個死日;确实是平昔間沒病,臨老來伏牀半月或十日,兒子旦夕在眼前奉侍湯藥,那地窖中的話兒卻也說了。
只為他年已九十有餘,兀自精神健旺,飲吹兼人,步履如飛,不匡一夕五更睡去,就不醒了,雖喚做吉祥而逝,卻不曾有片言遺囑。
常說得好: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
3.那施濟是有志學好的人,少不得殯殮祭葬,務從其厚。
4.其時施濟年逾四十,尚未生子。
三年孝滿,妻嚴氏勸令置妾。
施濟不從,發心持誦《白衣觀音經》,並刊本佈施,許願:
「生於之日,捨三百金修蓋殿宇。
」期年之後,嚴氏得孕,果生一男。
三朝剃頭,夫妻說起還願之事,遂取名施還,到彌月做了湯餅會。
施濟對渾家說,整理了三百兩銀子,來到虎丘山水月觀音殿上燒香禮拜。
正欲喚主僧囑托修殿之事,忽聞下面有人哭泣之聲,仔細聽之,其聲甚慘。
5.施濟下殿走到千人石上觀看,只見一人坐在劍池邊,望著池水,嗚咽不止。
上前看時,認得其人姓桂名富五,幼年間一條街上居住,曾同在支先生館中讀書。
不一年,桂家父母移居肯口,以便耕種,桂生就出學去了。
後來也曾相會幾次,有十餘年不相聞了,何期今日得遇。
施公吃了一驚,喚起相見,問其緣故。
桂生只是墮淚,口不能言。
施公心懷不忍,一手挽住,拉到觀音殿上來問道:
「桂兄有何傷痛?
倘然見教,小弟或可分憂。
」桂富五初時不肯說,被再三盤詰,只得吐實道:
「某祖遺有屋一所,田百畝,自耕自食,盡可餬口。
不幸惑於人言,謂農夫利薄,商販利厚。
將薄產抵借李平章府中本銀三百兩,販紗段往燕京。
豈料運奏時乖,連走幾遍,本利俱汛宦家索債,如狼似虎,利上盤利,將田房家私盡數估計,一妻二子,亦為其所有。
尚然未足,要逼某扳害親戚賠補。
某情極,夜間逃出,考虑無路,欲投澗水中自盡,是以悲泣耳。
」
6.施公惻然道:
「吾兄勿憂。
吾適帶修殿銀三百兩在此,且移以相贈,使君夫妻父子團圓何如?
」桂生驚道:
「足下莫非戲言乎?
」施公大笑道:
「君非有求於我,何戲之有?
我與君交雖不深,然幼年曾有同窗之雅,每見吳下風俗惡薄,見朋友患難,虛言撫慰,曾無一毫實惠之加。
甚則面是背非,幸災樂禍,此吾平時所深恨者。
況君今日之禍,涉及妻子。
吾向苦無子,此生子僅彌月,祈佛保佑,願其長成。
君有子而棄之他人,玷辱門風,吾何忍見之!
吾之此言,實出肺腑。
」遂開筐取銀三百兩,雙手遞與桂生。
桂生還不敢便接,說道:
「足下既念舊情,肯相周濟,願留借券。
倘有好日,定當報補。
」施公道:
「吾憐君而相贈,豈望報乎?
君可速歸,恐尊嫂懸懸而望也。
」桂生喜出望外,做夢也想不到此,接銀在手,不覺屈膝下拜。
施濟急忙扶起。
桂生垂淚道:
「某一家骨血皆足下所再造,雖重生父母不及此恩。
三日後,定當踵門叩謝。
」又向觀音大士前磕頭說誓道:
「某受施君活命之恩,此生倘不得補答,來生亦作犬馬相報。
」歡歡喜喜的下山去了。
後人有詩贊施君之德:
誼高矜厄且憐貧,三百朱提賤似塵。
試問當今有力者,同窗誰念幼時人?
7.施公對主僧說道:
「帶來修殿的銀子,別有急用挪去,來日奉補。
」主僧道:
「遲一日不妨事。
」施濟回家,將此事述與嚴氏明白。
嚴氏亦不以為怪。
第二天另湊銀三百兩,差人送去水月觀音殿完了願心。
8.到第三日,桂生領了十二歲的長兒桂高,親自到門拜謝。
施濟見了他父子一處,越发歡喜,慇懃接待,酒食留款。
從容問其償債之事。
桂生答道:
「自蒙恩人所賜,已足本錢。
奈渠將利盤算,田產盡數取去,只落得一家骨血完聚耳。
說罷,淚如雨下。
施濟道:
「君家至親數口,今後如何活計?
」桂生道:
身居口食,一無所賴。
家世衣冠,羞在故鄉出醜,只得往他方外郡,傭工趁食。
」施公道:
「『為人須為徹。
』肯門外吾有桑棗園一所,茅屋數間,園邊有田十畝。
勤於樹藝,盡可度日。
倘足下不嫌淡泊,就此暫過幾時何如?
」桂生道:
「假设得如此,免作他鄉餓鬼。
只是前施未報,又叨恩賜,深有未安。
某有二子,長年十二,次年十一,但憑所愛,留一個伺候恩人,少盡犬馬之意,譬如服役於豪宦也。
」施公道:
「吾既與君為友,君之子即吾之子,豈有此理!
」當喚小廝取皇歷看個吉日,教他入宅,一面差人吩咐看園的老僕,教他打掃衡宇潔淨,至期交割與桂家管業。
桂生命兒、子拜謝了恩人。
桂高朝上磕頭。
施公要還禮,卻被桂生扶住,只得受了。
桂生連唱了七八個暗,千恩萬謝,同兒子相別而去。
到移居之日,施家又送些糕米錢帛之類。
分明是:
從空伸出拿雲手,提起天羅地網人。
9.過了數日,桂生備了四個盒子,無非是時新果品,肥雞巨鯽,教渾家孫大嫂乘轎親到施家稱謝。
嚴氏備飯留款。
那孫大嫂能言快語,讒餡面議。
嚴氏初相會便說得著,與他如姊妹一样。
更有一件奇事,連施家未週歲的小官人,一見了孫大嫂也自歡喜,就賴在身上要他抱。
大嫂道:
「不瞞姆姆說,奴家現有身孕,抱不得小官人。
」原來有這個俗忌:
大凡懷胎的抱了小孩家,那小孩就壞了脾胃,要出青糞,謂之「受記」,直到產後方痊。
嚴氏道:
「不知嬸嬸且喜幾個月了?
」大嫂道:
』五個足月了。
」嚴氏把十指一輪道:
「去年十二月內受胎的,今年九月間該產。
嬸嬸有過了兩位令郎了,假设今番生下女兒,奴與姆姆結個兒女親家。
」大嫂道:
「多承姆姆不棄,只怕扳高不來。
」當日說話,直到晚方別。
大嫂回家,將嚴氏所言,述了一遍。
丈夫聽了,各各歡喜,只願生下女兒,結得此姻,一生有靠。
10.光陰似箭,不覺九月初旬,孫大嫂果然產下一女。
施家又遣人送柴米,嚴氏又差女使去問安。
其時只當親眷往來,情好甚密,這話閣過不題。
11.卻說桑棗園中有銀杏一棵,大數十圍,相傳有「福德五聖之神」棲止其上。
12.園丁每一年臘月初一日,於樹下燒紙錢奠酒。
桂生曉得有這;日規,也是他命運合當發跡。
其年正當燒紙,忽見有白老鼠一個,繞樹走了一遍,逕鑽在樹底下去,不見了。
桂生看時,只見樹根浮起處有個盞大的竅穴,那白老鼠兀自在穴邊張望。
桂生說與渾家,莫非這老鼠是神道現靈?
孫大嫂道:
「鳥瘦毛長,人貧就智短了。
常聽人說金蛇是金,白鼠是銀,卻沒有神道變鼠的話,或樹下窖得有錢財,皇天可憐,見我夫妻貧苦,故教白鼠出現,也不見得。
你明日可往肯門童瞎子家起一當家宅課,看財交發動也不?
」桂生平日慣聽妻子舌的,明日起早,真個到童瞎子鋪中起課,斷得有十分財彩。
夫妻商議停當,買豬頭祭獻藏神。
13.二更人靜,兩口兒兩把鋤頭,照樹根下竅穴開將下去。
約有三尺深,發起小方磚一塊,磚下瓷壇三個,壇口鋪著米,都爛了。
撥開米下邊,都是白物。
原來銀子埋在土中,得了米便不走。
夫妻二人叫聲「慚愧」,四隻手將銀子搬盡,不動那瓷壇,依舊蓋磚掩土。
二人回到房中,看那東西,約一千五百金。
桂生算計要將三百兩還施氏所贈之數,餘下的將來營運。
孫大嫂道:
「卻使不得!
」桂生問道:
「為何?
」孫大嫂道:
「施氏知我赤貧來此,倘問這三百金從何而得?
反生疑心。
假设知是銀杏樹下掘得的,原是他園中之物,祖上所遺,憑他說三千四千,你那裡分辨?
和盤托出,還只嫌少,不惟不見我們好心,反成不美。
」桂生道:
「假设依賢妻所見如何?
」孫大嫂道:
「這十畝田,幾株桑棗,了不起你我終身之事。
幸天賜藏金,何不於他鄉私與置些產業,慢慢地脫身去,自做個財主。
那時報他之德,彼此見好。
」桂生道:
「『有智婦人,勝如男子。
』你說的是。
我遠房親族在會稽地址,向因家貧久不來往。
今攜千金而去,料不慢我。
我在彼處置辦良田美產,每歲往收花利,盤放幾年,怕不做個大大財主?
」商量已定。
到來春,推說浙中訪親,擅自置下田產,託人收放,每一年去算帳一次。
回時舊衣舊裳,不露出有錢的本相。
如此五年,桂生在紹興府會稽縣已做個大伙儿事,住房都買下了,只瞞得施家不知。
14.忽一日兩家兒女同時出痘,施濟請醫看了自家兒子,就教去看桂家女兒,此時只當親媳婦一样。
大幸痘都好了。
里中有個李老兒號梅軒者,素在施家來往。
遂邀親鄰酸錢與施公把盞賀喜,桂生亦與席。
施濟義題起親事,李梅軒自請為媒,眾人都玉成其美。
桂生心下也情願,回家與渾家孫大嫂商量。
大嫂道:
「自古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施生雖是好人,卻是為仁不富,家事也漸漸消乏不如前了。
我的人家都做在會稽地面,到彼攀個高門,這些田產也有個依托。
」桂生道:
「賢妻說得是,只是他一團好心,將何推托?
」大嫂道:
「你只推門衰柞薄,攀陪不起确实是。
倘假设他定要做親,只說兒女年幼,等他長大行聘未遲。
」
15.前人說得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當初貧困之日,低門扳高,梦寐以求;现在掘藏發跡了,反嫌好道歉起來。
16.只因上岸身安穩,忘卻從前落水時。
17.施濟是個正直之人,只道他真個謙遜,並不疑有他故。
18.荏苒光陰,又過了三年:
施濟忽遣一疾,醫治不痊,鳴呼哀哉了,殯殮之事没必要細說。
桂富五的渾家掉掇丈夫,乘此機會早為脫身這計,乃具隻雞斗酒,夫婦齊往施家弔奠。
桂生拜奠過了先回,孫大嫂留身向嚴氏道:
「拙夫向蒙恩人救拔,旦夕感念,犬馬之報尚未少申。
今恩人身故,愚夫婦何敢久佔府上之田廬?
;寧可轉徙他方,別圖生計。
今日就來告別。
嚴氏道:
「嬸嬸何出此言!
先夫雖則归天,奴家亦可做主。
孤苦中正要嬸嬸時常伴話,何忍捨我而去?
大嫂道:
「奴家也捨不得姆姆。
但非親非故,白佔寡婦田房,被人議論。
日後郎君長大,少不得要吐還的。
不如早達時務,善始善終,全了恩人一辈子前一段好心。
」嚴氏苦留不住,各各流淚而別。
桂生舉家搬往會稽居住,恍似開籠放鳥,一去不回。
19.再說施家,自從施濟存日,好施樂善,翼中已空虛了。
又經這番喪中之費,不免欠下些債負。
那嚴氏又是賢德有餘才幹不足的,守著數歲的孤兒撐持不定,把田產逐漸棄了。
不夠五六年,資財罄盡,不能度日,童僕俱已逃散。
常言「善者神佑,絕處逢生」。
恰好遇一個人從任所回來,那人姓支名德,從小與施濟同窗讀書,一舉成名,屢歷外任,官至四川路參政。
此時元順帝至正年問,小人用事,朝政日紊。
支德不願為官,致政而歸,聞施濟故後,家日貧落,心甚不忍,特意登門弔唁。
孤於施還出迎,年甫垂暑,進退有禮。
支翁問:
「曾聘婦否?
」施還答言:
「先人薄業已罄,老母甘旨尚缺,何暇及此!
」支翁潸然淚下道:
「令先公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此天地間有數好人。
天理假设不泯,子孫必然兴盛。
某喬在窗誼,因久宦遠方,不能分憂共患,乃令先公之罪人也。
某有愛女一十三歲,與賢姪年頗相宜,欲遣媒的與令堂夫人議姻,萬望先為道達,是必勿拒!
」施還拜謝,口稱「不敢」。
20.第二天支翁差家人持金錢幣帛之禮,同媒人往聘施氏子為養婿。
嚴氏感其好心,只得依允。
施還擇日過門,拜岳父岳母,就留在館中讀書,延明師以教之。
又念親母嚴氏在家薪水不給,提柴送米,每十日令其子歸省一次。
嚴氏母子感恩非淺。
後人評論世俗倚富欺貧,已定下婚姻猶有圖賴者,況以宦家之愛女下贅貧友之孤兒,支翁真盛德之人也!
這才是:
賤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
21.說那支翁雖然屢任,立意做清官的,因此宦翼甚薄,又添了女婿一家供給,力量甚是勉強。
偶有人來說及桂富五在桑棗園搬去會稽縣,造化發財,良田美宅,何只萬貫,现在更名桂遷,外人都稱為桂員外。
支翁是曉得前因的,聽得此言,遂向女婿說知:
「當初桂富五受你家恩惠不一而足,別的不算,只替他償債一主,确实是三百兩。
现在他發跡之日不來看顧你,必然不知你家落薄如此。
賢婿假设往會稽投奔他,必然厚贈,此乃分內之財,諒他家也巴不得你去的,可與親母計議。
」施還回家,對母親說了。
嚴氏道:
「假设桂家果然發跡,必不負我。
但當初你尚年幼,不知中間許多情節,他的渾家孫大娘與我姊妹情分。
我與你同去,倘男子漢出外去了,我就好到他內裡說話。
」施還回覆了,支翁以盤費相贈,又作書與桂遷,自敘同窗之誼,囑他看顧施氏母子二人。
22.當下買舟,逕往紹興會稽縣來,問:
「桂遷員外家居何處?
」有人指引道:
「在西門城內大街上,第一帶高樓房确实是。
」施還就西門外下個飯店。
第二天嚴氏留止店中,施還寫個通家晚輩的名刺,帶了支公的書信,進城到桂遷家來。
門景甚是整齊,但見:
門樓高聳,屋宇軒昂。
花木,久綴庭中,桌椅擺列堂上。
一條雨道花磚砌,三尺高階琢石成。
蒼頭出入,無非是管屋管田;小戶登門,不過是還租還債,桑棗園中掘藏客,會稽縣裡起家人。
23.施小官人見桂家門庭赫奕,心中私喜,這番投人投得著了。
守門的問了來歷,收了書帖,引到儀門之外,一座照廳內坐下。
廳內匾額題「知稼堂」三字,乃名人楊鐵崖之筆。
名帖傳進許久,不見動靜。
伺候約有兩個時辰,只聽得儀門開響,履聲閣閣,從中堂而出。
施還料道必是主人,乃重整衣冠,鶴立於檻外,良久不見出來。
施還引領於儀門內窺覷,只見桂遷峨冠華服,立於中庭,從者十餘人環侍左右。
桂遷東指西畫,處分家事,童僕去了一輩又來一輩,也有領差的,也有回話的,說一個不了。
約莫又有一個時辰,童僕方散。
管門的稟覆有客候見,員外問道:
「在那裡?
」答言:
「在照廳。
」桂遷不說請進,一步步踱出儀門,逕到照廳來。
施還鞠躬出迎。
作揖過了,桂遷把眼一瞅,故意問道:
「足下何人?
」施還道:
「小子長洲施還,號近仁的确实是先父。
因與老叔昔年有通家之好,久疏問候,特來奉謁。
請老叔上坐,小姪有一拜。
」桂遷也不敘寒溫,連聲道:
「不消不消。
」看坐喚茶已畢,就吩咐小童留飯。
施還卻又悄悄歡喜。
施還開口道:
「家母候者嬸母萬福,現在旅舍,先遣小子通知。
」論起旧日受知深處,就該說「既然老夫人在此,請到舍中與拙荊相會。
桂遷口中唯唯,全不招架。
24.少停,童子報午飯已備。
桂生就教擺在照廳內。
只一張桌子,卻是上下兩桌嘎飯。
施還謙讓不肯上坐,把椅拖在旁邊,桂遷也不來安正。
桂遷問道:
「舍人青年幾何?
」施還答道:
「昔老叔去蘇之時,不肖年方八歲。
承垂弔賜奠,家母至今感激,今奉別又已六年。
不肖門戶貧落,老叔福祉日臻,盛衰懸絕,令人欣羨不已。
」桂遷但首肯,不答一詞。
酒至三巡,施還道:
「不肖量窄,況家母現在旅舍懸望,不敢多飲。
」桂遷又不招架,道:
「既然少飲,快取飯來!
」吃飯已畢,並不題起旧日交情,亦不問及家常之事。
施還忍不住了,只得微露其意,道:
「不肖幼時侍坐於先君之側,常聽得先君說:
生平窗友只有老叔親密,比時就說老叔後來泱然大發的。
家母亦常稱老嬸母賢德,有仁有義。
幸而先年老叔在敝園暫居之時,寒家並不曾怠慢,不然今日亦無顏至此。
」桂遷低眉搖手,嘿然不答。
施還又道:
「旧日虎丘水月觀音殿與先君相會之事,恩老叔也還記得?
」桂遷恐怕又說,急忙道:
「足下來意,我已悉知。
没必要多言,恐他人聞之,為吾之羞也。
」說罷,先立起身來,施還只得告辭道:
「暫別台顏,來日再來奉候。
」桂遷送至門外,舉手而退。
正是:
別人求我三春雨,我去求人六月霜。
25.話分兩頭。
卻說嚴氏在旅店中懸懸而待,道:
「桂家必然遣人迎我。
」怪其來遲,倚間而望。
只見小舍人快快回來,備述相見時的態度言語。
嚴氏不覺雙淚交流,罵道:
「桂富五,你不記得跳劍池的時節麼?
」正要數一數二的叫罵出來,小舍人急忙勸住道:
「今日求人之際,且莫說盡情話。
他既知我母子的來意,必然有個處法。
當初曾在觀音眼前設誓『犬馬相報』,料不食言。
待孩兒明日再往,看他如何?
」嚴氏歎口氣,只得含忍,過了一晚上。
26.第二天,施還起早便往桂家門首候見。
誰知桂遷自見了施小官人之後,卻也腹中打菜,要厚贈他母子归去。
其奈孫大嫂立意阻擋道:
「『接人要一世,怪人只一次。
攬了這野火上門,他喫了甜頭,尽管思想,惜草留根,却是個月月紅了。
确实是他當初有些好處到我,他是一概行善,假设干人沾了他的恩惠,不獨我們一家。
千人吃藥,靠著一人還錢,我們當怎般晦氣?
假设是有天理時,似怎地做好人的千年發跡萬年財主,不到這個地位了!
现在的世界還是硬心腸的得廉价,貼人不富,連自家都窮了。
』桂遷道:
「賢妻說得是。
只是他母子來一場,又有同窗支老先生的書,如何打發他動身?
」孫大嫂道:
「支家的書不知是真是假。
當初在姑蘇時不見有甚麼支鄉宦扶持了我,现在卻來通書!
他既然憐貧恤寡,何不損己財?
這樣書一萬封也休作準。
你去吩咐門上,现在這窮鬼來時不要招接他。
27.等得興盡心灰,多少賈發些盤費著他归去。
『頭醋不酸,二醋不辣。
』沒什麼想頭,下次再不來纏了。
」只一套話說得桂遷:
惡心孔再透一個窟窿,黑肚腸重打三重跑過。
28.施還在門上候了多時,守門的推三阻四不肯與他傳達。
再催促他時,佯佯的走開去了。
那小官人且羞且怒,植衣露臂,面赤高聲,發作道:
「我施某也不是無因至此的。
『行得春風,指望夏雨。
』當初我們做財主時節,也有人求我來,卻不曾怎般怠慢人!
」罵猶未絕,只見一名郎君衣冠齊整,自外而入,問罵者何人。
29.施還不認得那位郎君,整衣向前道:
「姑蘇施某。
」言未畢,那郎君急忙作揖道:
「原來是故人。
別來已久,各不相識矣。
昨家君備述足下來意,正在措置,足下達發盛怒,何性急如此?
今亦不難,當即與家君說知,來日便有沒處。
」施還方知那郎君确实是桂家長子桂高。
見他說話入耳,自悔失言,方欲再訴衷曲,那郎君不別,竟自進門去了。
施還見其無禮,忿氣越发,又指望他來日設處,只得含淚而歸,詳細述於母親嚴氏。
嚴氏復勸道:
「我母子數百里投人,分宜謙下,常將和氣為先,勿聘銳氣致觸其怒。
」
30.到次早,嚴氏又叮囑道:
「此去須要謙和,也不可過有所求,只還得原借三百金回家,也好過日。
」施還領了母親教訓,再到桂家,鞠躬屏氣,立於門首。
只見童僕出入自如,昨日守門的已不見了。
小舍人站了半日,只得扯著一個年長的僕者問道:
「小生姑蘇施還,求見員外兩日了,煩通報一聲!
」那僕者道:
「員外宿酒未醒,此時正睡夢哩。
」施還道:
「不敢求見員外,只求大官人一見足矣。
小生今日不是自來的,是大官人昨日面約來的。
」僕者道:
「大官人今早五鼓駕船往東莊催租去了。
」施還道:
「二官人也罷。
」僕者道:
「二官人在學堂攻書,不管閒事的。
」那僕者一頭說,一頭就有人喚他說話,忙忙的奔去了。
施還此時怒氣填胸,一點無明火按納不住;又想小人之言不可計較,家主未必如此,只得又忍氣而待。
31.須臾之間,只見儀門大開,桂遷在庭前乘馬而出。
施還迎住馬頭鞠躬致敬,遷慢不為禮,以鞭指道:
「你遠來相投,我又不曾耽擱你半月十日,如何便使性氣惡言辱罵?
本欲從厚,今不能矣。
」回顧僕者:
「將拜匣內大銀二錠,打發施生罷。
」又道:
』這二錠銀子也念你先人之面,似你青年狂妄,休想分文責發。
现在有了盤纏,可速回去!
」施還再要開口,桂遷馬上揚鞭如飛去了。
正是:
邊蛇口中草,蠍子尾後針。
兩般猶未毒,最毒負心人。
32.那兩錠銀子只有二十兩重,論起青年性子不稀罕,就撇在地下去了。
一來主人已去,二來只有來的使費,沒有去的盤纏。
沒奈何,含著兩眼珠淚,回店對娘說了。
母子二人,看了這兩錠銀子,放聲大哭。
店家王婆見哭得悲切,問其緣故,嚴氏從頭至尾泣訴了一遍。
王婆道:
「老安人且省愁煩,老身與孫大娘相熟,時常進去的。
那大娘最和氣會接待人,他們男子漢辜恩負義,婦道家怎曉得?
既然老安人與大娘如此情厚,待老身去與老安人傳信,說老安人在小店中,他必然相請。
」嚴氏收淚而謝。
33.又第二天,王婆當一節好事,進桂家去報與孫大嫂知。
孫大嫂道:
「王婆休聽他話。
當先我員外生意不濟時,果然曾借過他些小東西,本利都清還了。
他自不會作家,把個大伙儿事費盡了,卻來這裡打秋風。
我員外好意招待他一席飯,送他二十兩銀子,是念改日前相處之情,別個也不能夠如此。
他倒說我欠下他債負未還。
王婆,现在我也莫說有欠無欠,只問他把借契出來看,有一百還一百,有一千還一千。
」王婆道:
「大娘說得是。
」王婆即忙轉身,孫大嫂又喚轉來,叫養娘封一兩銀子,又取帕子一方,道:
「這些微之物,你與我送施家姆姆,表我的私敬。
教他下次切不可再來,恐怕怠慢了,傷了情分。
」王婆聽了這話,倒疑心嚴老安人不是,回家去說:
「孫大嫂千好萬好,教老身寄禮物與老安人。
」又道:
「假设有舊欠未清,教老安人將借契送去,照契本利不缺分毫。
」嚴氏說當初原沒有契書。
那王婆看這三百兩銀子,山高海闊,怎麼肯信。
母子二人悽惶了一晚上,天明算了店錢,起身回姑蘇而來。
正是:
人無喜事精神減,運到窮時落寞多。
34.嚴氏為桂家嘔氣,又路上往來受了勞碌,歸家一病三月。
施還尋醫問卜,諸般不效,亡之命矣夫!
衣多棺停,一事不辦,只得將祖房絕賣與本縣牛公子管業。
那牛公子的父親牛萬戶久在李平章門下用事,說事過錢,起家百萬。
公子倚勢欺人,無所不至。
他門下又有個用事的叫做郭刁兒,專一替他察訪孤兒寡婦廉价田產,半價收買。
施還年幼,岳丈支公雖則鄉紳,是個厚德長者,自己家事不屑照管,怎管得女婿之事。
施小舍人急於求售,落其骗局,房產值數千金,郭刁兒於中議估,只值四百金。
以百金壓契,餘俟出房後方交;施還想營葬遷居,其費甚多,百金不能濟事,再三請益,只許加四十金。
還勉支葬事,丘壠已成,所餘無幾。
尋屋子不來,牛公子雪片差人催促出屋。
支翁看不過意,親往謁牛公子,要與女婿說個方便。
連去數次,並不接見。
支翁道:
「等他回拜時講。
」牛公子卻蹈襲個典故,是孔子拜陽貨之法,陰亡而往。
支翁回家,連忙又去,仍回不在家了。
支翁盛怒,與女婿說道:
』那些市井之輩,不通情理,莫去求他!
賢婿且就甥館權住幾時,待尋得屋子時,從容議遷便了。
」
35.施還從岳父之言,要將家私雜物權移到支家。
先拆卸祖父臥房裝招,往支處修理。
於乃祖房內天花板上得一小匣,重重封固。
還開看之,別無他物,只有帳簿一本,內開:
某處埋銀假设干,某處假设干,如此數處。
末寫「九十翁公明親筆」。
36.還喜甚,納諸袖中,吩咐眾人且莫拆動。
即詣支翁家商議。
支翁看了帳簿道:
「既如此,没必要遷居了。
」乃隨婿到彼,先發臥房檻下左柱嗓邊,簿上載內藏銀二千兩。
果然不謬。
遂將銀一百四十兩與牛公子贖房。
公子執定前言,勒捎不許。
37.支翁遍求公子親戚往說方便,公子索要加倍,度施家沒有銀子。
誰知藏金充然,一天平兌足二百八十兩。
公子沒理得講,只得收了銀子,推說文契偶尋不出,再過一日送還。
哄得施還轉背,即將悔產事訟於本府。
本府陳太守正直無私,素知牛公子之為人,又得支鄉宦替女婿分訴明白。
斷今回贖原價一百四十兩,外加契面銀一十四兩,其餘一百二十六兩追出助修學宮,文契追還施小官人,郭刁兒坐指使問杖。
牛公子羞變成怒,寫家書一封,差家人往京師,捏造施家三世惡單,教父親討李平章關節,托囑地址上司官,訪拿施還出氣。
誰知人謀雖巧,天理難容,
正是:
下水拖人他未溺,逆風點火自先燒。
38.那時元順帝失政,紅中賊起,大肆劫掠。
朝廷命樞密使咬咬征討。
李平章私受紅中賊賄賂,主張招安。
事發,坐同逆系獄。
窮治黨與,牛萬戶系首名,該全家抄斬,頃刻有詔書下來。
家人得了這個凶信,連夜奔回說了。
牛公子驚慌,整理細軟家私,帶妻攜女,往海上避難。
遇叛寇方國珍游兵,奪其妻妾金帛,公子刀下亡身,此乃作惡之報也。
39.卻說施還自發了藏金,贖產安居,照帳簿以次發掘,不爽分毫,得財巨萬。
只有內開桑棗園銀杏樹下埋藏一千五百兩,只剩得三個空壇。
只道神物化去,「付之度外,亦不疑桂生之事。
自此遍贖田產,又得支翁代為經理,重為富室,直待服閡成親,不在話下。
40.再說桂員外在會稽為財主,因田多役重,官府生事侵漁,甚以為苦。
近鄰有尤生號尤滑稽,慣走京師,包攬事幹,出入貴人門下。
員外一日與他商及此事。
41.尤生道:
「何不入粟買官,一則冠蓋榮身,二則官戶免役,兩得其便。
」員外道:
「不知所費幾何?
仗者兄斡旋則個!
」尤生道:
「此事吾所熟為,吳中許萬戶、衛千兵都是我替他幹的,見今腰金衣紫,食祿千石。
兄假设要做時,敢不效勞,多不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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