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至高处无不相通情感至深处无不相连.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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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至高处无不相通情感至深处无不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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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知識至高處無不相通情感至深處無不相連
教書忙,已三月不見石壺,今接他電話,說將應邀去神州講學。
我即刻命弟子鳳儀,帶著錄音機去聆聽他重談《紅樓夢》。
鳳儀與《紅樓夢》早有“一名”之緣。
十二、三歲時母親曾向她解釋:
“《尚書》用‘簫韶九成,鳳凰來儀’,來形容虞舜時代管樂的優美氣質,後人又用它來稱頌後妃。
《紅樓夢》十七回記:
賈政引衆人步入茆堂,裏面紙窗木榻,富貴氣象一洗皆盡。
賈政心目中自是歡喜,卻瞅寶玉道:
“此處如何?
”衆人見問,都忙悄悄的推寶玉,教他說好。
寶玉不聽人言,便應聲道:
“不及,‘有鳳來儀’多了。
……
看來寶玉所題皆不合用,然十八回記:
那寶玉未入學之先,三、四歲時,已得元妃口傳,教授了幾本書,識了數千字在腹中。
雖爲姊弟,有如母子。
……故將寶玉所題用了。
因此大觀園中所有亭臺軒館,多係寶玉所題,元妃省親時更將“有鳳來儀”所在賜名爲“瀟湘館”。
後來林黛玉便住在這……”
鳳儀觀母親說話神情,覺得自家的名字的確來歷不凡。
自此每聽人說起寶玉,總禁不住浮現幾許羞紅;年方二八便已熟讀《紅樓夢》。
鳳儀說明來意,誰知石壺道:
“上次談《紅樓夢》是個機緣,當時在無意中呼出一些思念,若仰天望雲,一時有所感應。
這無意的思念和一時的感應早已如雲消散,無能捉回。
今日重談《紅樓夢》,將如倚窗外眺,不是行家,還以爲逐波於天空的,仍是三數月前的幾筆白雲,促我重新形容、補充,以此雲描彼雲,是何等文字?
!
[評:
有感於三數月前,不知前方雲遮霧攔,今以此心繪彼心,又是何等情操?
!
]
鳳儀遙望遠處遊雲,說:
“看來,雲就是雲!
”
“雲固是雲,然亦各有來歷。
上溯古代,日久混雜,自難以追查。
但若細心跟蹤,近日的卻有迹可循:
窗外雲片,有來自泰山的,有來自華山的,有來自黃山的,也有來自無名小山的。
諸雲不論出身如何,都曾有過一番歷煉;有下凡爲涇河水的,有下凡爲珠江水的,有下凡淮河水的,也有下凡爲無名水的。
路途中巧遇石、土、草、樹、蟲、鳥、魚、獸、人、屋……,有失散的,有被吸吮的,有被污染的,也有不明去向的。
歷經無數次升沈、皺染、便養成幾許‘雲氣’來。
[評:
讀至此,似見當日在岳王亭聽雨時,仰望嶽麓山谷間生蕩之煙雲靄氣。
憶先生云:
“一日,偶坐‘愛晚亭’觀紅葉,方深味古人道‘雌風起於青萍之末’之妙!
”風有雌雄,雲又何如?
細思風賦形於雲,雲積情愁於身,不堪重負,化身爲雨,以淚潤萬物,以情滋衆生!
有此奉獻的情懷方可利萬物而不爭。
只不知歷經苦難後,願否再輪廻作雲?
]
“依您說,窗外的雲也有來自麥當勞的。
小時老師教過“雲遊四方”,只是我心眼小,不可以語‘四方’。
如果雲能記誦、回憶、聯想、再認,我倒寧願做雲。
”
“萬物相通,缺一方不可。
例如人認定牛無記性及思想,並以此爲役牛、殺牛的籍口,吃了還說紅肉和四腳動物不好。
但賈平凹,不,莊之蝶,卻說牛不僅能記、能想,且能記得轉世爲牛以前的事。
雲的能耐尤勝於牛,不信,有歪詩一首爲證:
我是一片雲,家住崑崙山上邊;
只因高處寒,飄落巴顔喀喇山;
從此家離散,身不由己隨波逐;
滔滔溪水潮,奔入黃河長江頭,長江頭。
我是一片雲,嘉陵江上幾徘徊;
回首山外山,不知崑崙在何方;
俯望長江水,喜見爺娘相依行;
爺娘啊爺娘,爺娘囑兒奔前程,奔前程。
我是一片雲,涇渭遊人蒸上天;
莫問妹出身,家住崑崙何日歸?
遙望黃河漿,但見姊弟不見哥;
姊弟啊姊弟,姊弟嘶問哥訊息,哥訊息。
我是一片雲,眼攜淚珠來畫虹;
曲弓七色美,恭迎哥哥上青天;
虹橋原是夢,僅供遊人片刻賞;
轉眼隨風散,不見哥哥不見虹,不見虹。
我是一片雲,甫自工業水中逸;
飛上黃埔天,煙熏心胸倍添愁;
遙望東海域,不知埋葬多少雲;
久鬱難自制,雷霆萬鈞劈長空,劈長空。
我是一片雲,阿里山上氣新鮮;
林中千年木,促我想起崑崙樹;
風吹古道邊,破雲來點殘花叢;
駕雲自翻騰,欲以解愁愁更愁,愁更愁。
我是一片雲,演雪演雨兩盡心;
銀雪滿天飛,人間稍息好過年;
春雨滿地流,萬物化生正其時;
飲水應思源,弄雲當念雲雨情,雲雨情。
我是一片雲,曆盡艱辛難信天;
非無意中雲,不忍嫁後兩分飛;
北望神州夜,尋覓舊日故鄉雲;
巧遇過路雲,卻說故鄉更寡情,更寡情。
鳳儀再倚窗望雲,不覺想起薛昂夫的元曲,歎道:
雲若有情雲更苦,暗裏韶光度!
[評:
三字重句可讀可不讀。
又汝憶否長沙天心閣中有一聯曰“入勝”?
天若有情天亦老,心底無私心自寬。
]
石壺道:
“物有三態:
曰固體、流體、氣體。
論質,流勝於固而氣勝於流,且三態之間,又有無形之道聯繫其中,例如人先發展固體力學,再發展流體力學,最後才發展氣體力學,而力即聯繫三態無形之道。
人先行機車於陸,再行機船於水,最後行飛機於空,此陸、海、空、實固、流、氣之異名。
人呱呱落地時,固一團肉,至十二、三歲生流體爲精,然人之質,端在養氣。
故司馬遷養氣,嶽飛養氣,文天祥亦養氣,所謂氣蓋山河、氣壯山河、氣吞山河,皆指氣勝於固,氣甚於流,此雲之所以勝於雨,勝於冰。
試問:
王羲之的字好在哪?
曰:
‘氣’。
李白的詩好在哪?
曰:
‘氣’。
……
鳳儀趁勢跟上:
“蘇東坡遊廬山,鳳儀遊廬山。
他說好,我不說好。
爲什麽?
曰:
‘他有氣,我缺氣。
’世人遊廬山,不見廬山真面目,卻說廬山好;未曾遊廬山,也說廬山好。
爲什麽?
曰:
‘念過蘇東坡的詩文,感染上他的氣。
’他生前人只知東坡地;他死後人只知東坡人。
爲什麽?
曰:
‘氣。
’”
[評:
蘇東坡遊廬山,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我遊中國,爲傳媒所限,說‘不識神州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國中。
’爲山所限是自然;爲人所限是造作。
]
她鬆一口氣,呷一口水,繼續發揮:
“人的修身養性無不環繞著氣:
氣度、氣量、氣質、氣色、氣概、氣魄、氣節……。
人秉元氣而生,無氣則死,所謂氣數盡矣。
萬物生存皆賴陰氣陽氣調順,不順則妻離子散。
《紅樓夢》第五回記仙姑佈散相思,此相思即情氣;同回以‘賦’形容仙姑之美,此美即冷香氣。
第二回記寶玉說“女的是水做的,男的是泥做的”,此水、泥,即流體、固體,而流勝於固。
同回記賈雨村言致知、格物、悟道、正氣、邪氣、靈氣、……。
說來說去,竟是同一個氣字!
”
她的小鹿亂撞不已,想起電影《窈窕淑女》裏夏萍苦學開竅的夜晚,英語不過拿二十六個字母的組合、排列來發音;能準確地唸基本句,就自然能準確地唸其他的句子。
原來所有的知識都是一樣,能掌握基本,就能掌握其他。
她受教於石壺非止一日,以前他說:
“知識至高處無不相通;情感至深處無不相連。
”
她覺得缺理解,欠感覺。
現在她體會到知識在高處是以氣來相通的。
像《窈窕淑女》裏的夏萍一樣,她的心像是在西班牙的原野中奔騰,她的淚水像是西班牙的雨點,灑落在茫茫綠草上。
石壺忙著看她模樣,聽她議論,忙著聽她議論,看她模樣。
今天她在新燙的頭髮後面打了一個淺黃色的蝴蝶結,眉、睫、面、唇,都曾略作修抹,身上穿著一襲絲製的紫色套裙,頸上掛著一串十字金鏈,那十字架給人一種奔向無窮的感覺。
胸前金光和絲光爭相閃爍,好像要遮掩什麽。
回憶當初進門之時,她還穿著肉色絲襪及黑色高跟鞋呢!
他禁不住呆望著她,直到兩人眼波相遇,才本能地迴避。
他背著夕陽,卻收到幾絲跳躍的光影。
哦,她哭了,在他迴避那一刹間哭了。
那殘光隨著淚珠一閃一爍地下沈……。
她覺得又窘又好笑,心想這時的他真像個孩子,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
想到秘密,兩頰不覺泛起飛紅,隨著一股暖流浸過粉紅色的胭脂,心想:
今天像個採訪記者,著實地爲他打扮了自己。
爲什麽人家一看,心房就要搬家似的?
!
她與他一波接一波的思念,盡在時光稍駐之間。
他爲她輕抹淚珠,卻尋不著勸慰之言。
她重回知識的高處,想,以前刻意追求,卻追求不到,也不知在追求什麽。
如今卻在無意中獲得了。
她記起夏萍開竅以後和教授共舞的歡樂時光,禁不住在心裏呼叫他:
“您爲什麽不動呀?
”
也許他是上一代的人,也許他根本不知我開竅了。
不知我開竅,怎樣翩翩起舞呢?
想到這兒,不覺氣餒無言。
時間似乎仍是停駐不前,需要他們來推動。
他說:
“我請你去畔溪酒家吃晚飯,好嗎?
”
她想說“不用客氣啦。
”沒說。
他的臉色說想送她回新界,這個盛情能推卻嗎?
這就是上一代人的“動”?
她早年喪父,不能去問父親,只趁石壺準備出行之際,用目光掃射客廳。
以前,她來過幾次,爲什麽到現在才仔細觀賞?
進門三步,就可看到一套沙發,背著巨形的玻璃窗,環繞著長形桌櫃,從廳內穿窗外眺,就是一幅九龍景色。
窗的左邊挨著綠色窗簾及白色底簾,窗的右邊也挨著綠色窗簾及白色底簾。
中間高處掛著一盞宮燈。
面對窗的深處有一個橢圓形的大桌,桌旁圍放著幾張有靠背的木椅。
左邊靠牆豎立著一座五層窗櫃,陳設古玩、磁器、茅臺酒及文房四寶。
右邊靠牆豎立著一座五層書架,放置文、史、哲諸類書籍。
左牆掛著鄭板橋寫的“難得糊塗”。
右牆掛著一幅竹畫,以竹框框竹,框出幾許竹外竹的詩意。
‘難得糊塗’下方擺設著一套音響。
走近細看,除古典音樂以外,也有不少國、粵語流行歌曲。
誰說他不會跳舞?
只因不‘動’罷了。
但細思,在《窈窕淑女》裏,甚至在《國王與我》及《音樂之聲》裏,是女的先起舞還是男的先起舞?
也許她應該先跳,先帶“動”他。
唉,太遲了,她爲什麽不在開竅那一剎,自然地跳起來?
她自承思想開放,但思想畢竟不是行爲,現在她明白,爲什麽同學們說她保守了。
他已換裝待發,在燈光下年輕了十幾歲呢!
她望著他,心想他是不是早已站在那兒?
他熄燈。
一襲月光趁機越過玻璃窗,把宮燈上的圖案像剪紙工藝般緊貼在牆上。
突然間他走回頭,原來他忘記拉上窗簾。
她記得,一次有同學問:
“掛窗簾不夠,爲什麽還要掛底簾?
”另一位同學不假思索地反問:
“穿裙子不夠,爲什麽還要穿底裙?
”衆人驚愕之餘,作勢去扯那同學的底裙,大夥兒在混亂中笑成一團。
現在客廳正像一個女孩襯以內裙,顯得格外溫暖、典雅和神秘。
他拉簾,她則望著貼在牆上的宮燈,隨著窗外的月光,去了。
才出門,他想:
“畔溪酒家到九龍塘火車站還有一段夜路”,提議改在尖沙咀地鐵附近吃飯。
她同意。
她能說“走一段夜路沒關係”嗎?
現在不是也在走夜路嗎?
平日他和她在一起,總是談文學、歷史……;今夜談學問似乎不必要了。
事實上暫時沒有了口又何妨?
人難得僅用感覺生活,而兩人正同浴於感覺之中。
侍者替兩人拉開座椅,並問飲什麽茶。
石壺請鳳儀選。
她知道他喜歡飲菊花水,就叫了‘淨菊’。
剛點好菜,忽然有人重拍他肩膀道:
“我還以爲你移民美國去了,原來還在這裏泡……。
”
石壺不等他說下去,忙著介紹鳳儀和陳直。
陳直道:
“哦,她是你的學生。
”
說罷就招呼侍者,說三人合檯。
侍者見無人反對,就把陳直的啤酒移過來。
陳直說:
“我霉氣薰天。
”
石壺道:
“老陳,做記者的專揭人底,只見人霉,哪有自己霉的?
是不是亂寫給人告了?
”
“我不是西京的周敏,我是有專業訓練的記者。
”
“那麽,有人一年霉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埋怨。
你且說,你只霉今日,憑什麽不選地方咆哮?
”
鳳儀幾乎想補上一句:
“是的,爲什麽不選地方咆哮?
”
“故事是這樣的。
中、英談判,先談不給港人參與及向港人保密,把港人懸在空中。
每聽中方或洋方說氣氛融洽,股票上漲;每聽新華社說彭定康三違反,股票下跌。
小記者看不過,特撰稿爲港人伸冤,正告英人,帝國已夕陽斜下,三秋之後,一定要算她們用鴉片來發動戰爭的舊帳,還不急著照顧港人眼前的利益,以洗國恥於萬一?
我又提醒中方,所謂經濟開放就是下海,大陸人下海從商,香港人下海從股。
股票上升,港人信服,股票下降,港人不服。
我以商鞅變法爲‘一國兩制’之鏡,公孫鞅爲取信於民,在京都櫟陽南門立一十丈之槓。
誰將此槓擡至北門,賞誰五十兩黃金。
粗略計算,黃金五十兩約合港幣二十萬元。
小記者認爲,要取信於港民,只須讓港人在股市上平均賺二十萬以上,即市值由去年底的三兆港元再升一兆二、三千億元,約相當於恒生指數升至一萬六、七千點。
小記者又認爲只須中、英雙方隱惡揚善,說一、兩年利市話,便可大功告成,比起公孫鞅用十九年(耶元前三五九——前三四○)才把秦變爲強國要快多了。
那時以一戶五口計,香港戶戶皆百萬元戶!
”
侍者端上第一道菜。
石壺叫住,說要加菜。
他知陳直食‘好’,問叫燒乳鴿怎樣,陳直說:
“好。
”
人聲嘈雜,石壺只好指著菜牌,大叫:
“八號。
”
誰知陳直說:
“不要八號”。
“你要不要燒乳鴿?
”
“要”
石壺跟侍者道:
“八號。
”
陳直說:
“甚麽都行,就是不要八號。
”
石壺道:
“你要乳鴿?
”
陳直說:
“要。
”
鳳儀厭煩已極,向侍者說:
“菜已叫齊了,你去罷。
”
侍者離去,陳直繼續說:
“我說到哪了?
對,戶戶是百萬元戶。
且說中、英談判,一輪接一輪,總無結果,但我在爲港人擊鼓伸冤之際,發現同事間竊竊細語,並不時在臉上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笑容。
我捫心自問:
“稿寫得比他們多,憑什麽他們比我快樂?
莫非老編加了他們的稿費?
”我密切注意,問他們爲什麽快樂,他們卻顧左右而言它;告訴我不可說‘快樂’。
”[評:
廣東話樂跟落同音,‘快樂’即‘快落’]
他邊吃邊說,不時噴飯、噴茶:
“中、英談判中斷以後,我曾預測股市下降,並將一蹶不振。
因此我要求英方撤回交給‘立法局’的任何政改方案,以顧‘大局’。
誰知中、英雙方都是談判老手:
英方談判,談到不知多少殖民地‘和平地’獨立,加入了大英聯邦。
中方跟國民政府談判,更把國民政府談到臺灣;再談,會不會把對方談到下海遠遊去了?
原來中、英談判每上桌一次,就相當於向港人打一劑麻醉針。
打一、兩針你還在那裏哇哇叫;打上十七針,想是夠了。
同事們在中、英談罵中已先後下股海。
幾乎要發表‘效忠股市聯合聲明’,制定‘股市基本法’,‘股市預委會’,甚至要高呼恒生指數萬點,萬萬點。
有了上述鮮明的目標,股市狂升,我在搭小巴時,擠地鐵時,隨處可以看到那份無以名之的笑……。
”
鳳儀說:
“股笑!
”
“好,就叫它做股笑!
”。
說罷,無意間將她的茶喝了,繼續說:
“中、港、英有共同的興趣:
維持香港的繁榮和安定,也就是維護香港的股市。
以股指導人生是簡單、崇高而易行的。
就像我,以前吃、喝、嫖、賭都來,現在則循規蹈矩,帶飯盒上班。
試想:
將十元午餐費投入股市,將來就是一百元,一千元。
給妓女一千元我不在乎,但想到這一千元將來是一萬元、十萬元,我不嫖了。
目下社會風氣不良,十有九跟不入股市有關。
”
他把冷湯一飲而盡,說:
“對香港人來說,股是米飯,是必需品。
如果想移民加拿大,不投入股市不夠‘資’格做投資移民;留在香港就更得入股,否則將失去所有的股友。
也許,也許香港主權‘國有’以後,股票如糧票,沒它無以在大氣候下生存。
試想對一國兩制最有信心的,不是持股的人是誰?
逐漸地,不管走到甚麽地方,做什麽事,見什麽人,都有一襲怪氣跟來,我不知該怎麽叫它……。
”
“股氣!
”
鳳儀又脫口而出,心想他養了一身股氣。
他說:
“這股氣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出,但它像神、鬼一樣,的的確確地存在,白天我感覺到,晚上我也感覺到。
七天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香港已回歸祖國三十年,我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恍恍惚惚地走進一間小學,發現學生在唸
來來來,來認股。
……
我記得小時候念的是:
來來來,來上學。
‘股語’老師在黑板上寫‘恒生’、‘滙豐’,命學生跟著朗誦。
訓導主任教學生從小做一有‘股德’的孩子,例如不妨礙爸媽炒股就是孝順。
‘股樂’老師教學生唱‘東方紅’、‘大家樂’……。
我走進中學教室,發現‘古文’課已爲‘股文’課所代替,裏面有股詩、股詞、股八股……。
歷史課教股史,地理課介紹各地的股市,且分中國史,外國史、中國地理、外國地理。
數學課教股數、物理課教股理。
至大學,哲學課教股的本體論、股的認識論,股的形而上學,股的道德觀……。
我走進課室,教授正在利用制約反應定律講解‘炒股心理學’。
我想提意見,卻又講不出話來。
我走入另一教室,經濟學教授正在介紹微觀股學、宏觀股學。
正要洗耳恭聽,不巧下課了。
次一節教授介紹貨幣學,說:
“中國人克服了技術上的困難,把債券、錢票和股票像思想和領土般統一起來,例如股民可以直接用滙豐股買港燈股,而不被錢股剝削。
各種股票都有十分之一左右在市面上流通,以搞活經濟並實現‘全民持股’。
以股票當小費更是受到高度愛國愛港的讚揚。
另外,不僅國家可以發行公債,城鎮鄉村也可發行。
這些債券又稱爲‘建設股票’。
只要雙方同意,一個城市或區域可以收購另外一個城市或區域。
爲了經濟上的利益,股民自動地結合爲公社,叫股民公社,在股法的限制下發行股票。
慈善機關也發行股票,是的,在來不及救濟災民以前,任錢貶值,不是對不起施主嗎?
不是冷凍了社會財富嗎?
這個變遷史稱‘股業革命’,是中國五、六百年來,對世界最大的貢獻。
不到十年,諾貝爾經濟獎、和平獎及文學獎竟同時發給了寫那篇‘變股’論文的中國人。
……”
教授尚未講完,下課鈴響了。
我走出校門,只見牆上貼著‘國立股大’招生簡章,說明‘股商’一百二十點以上者方可報考。
牆上還貼著‘股黨’的競選文宣:
“請支持罷黜百家,獨尊股術”
我走入醫院,想人的病痛總不至‘股化’罷,誰知思念方始,便爲前面的大招牌嚇了一跳:
‘國立股病醫院。
’原來股病改變了病率的分配。
股醫告訴我股病最難治:
一個人患癌症,即使只能活半年,仍可搏一搏股。
如果‘發’了,死前親朋都來慰問,可謂死得光彩。
反之股病患者多因股場失意得病,除了炒冥股外,甚麽人生趣味也無。
這時我看到一份死亡證明書,上面除姓名及忌日外,尚有一欄專記‘股利子’。
原來坐在電腦前面搞股,日久積血成‘股痔’,結晶爲‘股利子’,蓋棺時便可根據股利子的大小及數量,論定該股民的‘股行’,合不合‘股仙’或‘股聖’的資格。
醫生正欲繼續帶我參觀之際,忽然有‘股警’來掃‘股盲’,不由分說,把我捉去‘股校’改造,說爲了香港的繁榮,要將全港同胞改造爲‘股胞’。
我嚇得冷汗直流,驚醒過來。
接著收音機又報告恒生指數已衝破一萬二千點。
我覺得指數在向我進攻;股笑、股氣也在向我進攻。
我受不了,不得不投筆從股。
我的處女‘股航’是八號。
人說八是吉數,而八號的股價比兩個月前還低呢!
我把家產和信用投入八號的行列,並向八號致敬、效忠,祈求耶穌、穆罕默得、釋迦牟尼及股祖齊來保佑八號。
”
恰巧侍者在這時端上八號。
鳳儀與石壺都屏息不言,心想八號累及乳鴿!
陳直繼續說:
“一月四日,我以每股十七元六角買入。
誰知才三天,八號下降至十四元九角。
”[評:
八號已跌至每股四元多。
]
石壺安慰他道:
“股場勝敗乃兵家常事,每股才降二元七角,你耐心些,說不定兩、三天後便冒升回來。
”
“冒升回來跟我何干?
根據炒股約定,經紀已把我的股票全部賣出。
我賠上幾十萬元身家,還欠他三萬多元——那是我的信用。
石壺,我是被股笑、股氣迫入股市的,我冤枉,我要擊‘股’伸冤。
”
他叫冤時特別大聲,有人說:
“這人看包青天太多了。
”
石壺記得報紙上說股市漲後‘調整’,原來陳直的家產就是這般輕描淡寫地被‘調’去了。
飯後大家心裏難過,鳳儀也自覺剛才無禮。
三人同行至巴士站。
石壺低聲地告訴她陳直回家的路線。
她急於賠禮,不假思索地說:
“陳先生,我扶您上八號車。
”
“我×你老母!
”
罵完,改乘計程車去了。
石壺自責大意,以賠罪的口氣說:
“我們去尖東走走罷?
!
”
鳳儀並不責備陳直,但同意去尖東。
飯後人懶?
兩人慢慢地,折線地,行行重行行,好一會兒鐘樓才投入眼簾。
今天是星期六,故在文化中心附近,不論是斜柱凹處或沿海堤岸,都有不少青年男女在那兒彎坐弄情。
兩人趁一對情侶離去,填補上空位。
她望著高樓矗立的香港,欲語還無。
他在尖沙咀附近看燈光閃爍及船隻慢渡,已不知多少次了。
小學時跟父母來,中學時和同學來,教書時和女友來,事業有成以後帶兒女來……。
每次來,細看,總能發現一些新建築、新商場或新路線。
當初香港景色只不過是一幅圖像,照在他腦海裏。
不知自何時起,他重看這幅景色,就想起以前那幅景色及兩景之間所發生的種種。
通過這種種,香港景色就不單只是一幅景色,它傳入了情,他的情。
在他心中,每次重遊都會在舊景色中生出一幅新景色。
累月積年,重重景色就像是一株樹栽在他心房深處。
樹央是現在,進行式的現在;它輸送營養,滋潤著過去及創造著將來。
樹央以外,愈外層愈過去,而最外層就是童年時代印下的處女畫面:
沒有中銀,也沒有中環廣場;但它是回憶之母,她的皺紋包藏著世事變化及人間冷暖。
然則他遨遊的地方,又何止香港?
臺北、新竹、澳門、廣州、長沙、南京、西安、北京……,不也留下一幅畫面?
留下一株回憶樹?
這樣,他的心園就像是一座叢林,他是園丁,心甘情願地來照顧這個叢園,照顧之餘,路經它地,又生出幾株新樹來。
他有心園,別人也有心園。
有人一朝受挫,就狠將舊景結紮,再無能孕育情朵;有人卻能化悲傷爲泓流,昇華出悲天憫人的情操。
當然,更多人爲權、名、利、欲而飛步向前,不屑回顧。
因此怎樣癡憶成樹,就得看畫主的秉賦和修行了。
茲隨拾一詞一詩來看古人的回憶。
辛棄疾(一一四○——一二○七)的春且住(摸魚兒上片):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去。
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
怨春不語。
算只有殷勤,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
胡適(一八九一——一九六二)的相思苦:
也想不相思,免得相思苦;
幾度細思量,情願相思苦。
如今在星雲填空,萬籟懶動的夜晚,鳳儀不經意地靠著石壺園裏的一株樹;她通過外層,觸及心窩根處,在不知不覺中,幫他生成一副簇新的香港畫面。
他自應感覺到樹旁的一顆新芽,但他習慣於沈溺,習慣於照顧根深蒂固的樹友。
他應騰出空間,來培養新樹,還是用這顆新芽來營養已成長的樹木?
難了,難了。
幸好她的樹園有的是空間與活土,來助此一指嫩綠茁茁向上,鼓舞著她說:
“老師,您一個人去中國大陸講學?
”
“一個人去講學,但去兩地演講,其間有幾天空著,將和學生同遊桂林及張家界。
”
“我能去嗎?
”
他遲疑了一會兒,說:
“能,你準備三千元港幣,我們在電話裏商量細節罷。
”
“真的?
!
”
她伸出么指,他會意,來勾指起誓。
不料她像觸電般,心房震撼
不已。
小時她常和女孩子勾指,發誓不將悄悄話傳與他人。
勾指的感覺既甜又美,強化了多少女兒的情誼。
今夜這份甜蜜中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原來陰電陽電相遇,在天則雷音震耳,在人則情波震心,難怪淳於髡問:
“有無男女授受不親之禮?
”
孟子說:
“有。
”
夜漸深,能聽見海水在那裏細聲地沖洗堤岸。
她看錶,不覺一驚:
今日是八號,元月八號……。
一會兒,遠處稀星望著他們失落在茫茫大廈中。
[評:
石壺以固、流、氣三態來談雲氣,來說明人生的三個生長過程,來爲鳳儀開竅:
知識至高處無不相通,
情感至深處無不相連。
此聯早經子青和淵明傳誦,今由他重新皺染,可謂更上一層。
鳳儀以浩氣喝股氣,真個大快人心,惜他情慢,她靦腆,至成爲他回憶園裏的維他命,埋沒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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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识 至高 无不 相通 情感 至深 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