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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散文老母亲
老舍散文老母亲
【篇一:
老舍散文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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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
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
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
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
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
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
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
我有三个,四个,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
我是老儿子。
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
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
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
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
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
在我的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
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
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
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
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
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
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
有时候,他去;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
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
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
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
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
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
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
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结她一些喜悦。
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
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
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
她是我家中的阎王。
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
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
命当如此!
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
是的,命当如此。
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
她最会吃亏。
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
她会给婴儿洗三穷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
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
她宁吃亏,不逗气。
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
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
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
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
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
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了我。
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
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
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
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
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
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
她的泪会往心中落!
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
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把吃亏看作当然的。
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
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
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
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
可是,我也愿意升学。
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
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
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
这是一笔巨款!
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
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
当我由师范,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
我只说了句:
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
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
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
三姐是母亲的右手。
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
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
大家都怕她晕过去。
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不久,姑母死了。
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
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
,我请了两小时的假。
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
母亲笑了。
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
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
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
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
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
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
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
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
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
时代使我成为逆子。
廿七岁,我上了英国。
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
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
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
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
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
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
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了根。
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
我疑虑,害怕。
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
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
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
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
我不敢拆读。
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
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
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
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
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
唉!
还说什么呢?
心痛!
心痛!
【篇二:
老舍散文老母亲】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
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
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警的。
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
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
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
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
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
我是“老”儿子。
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人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
那时候订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
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的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立抚养了。
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
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
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嫩红微肿的。
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
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
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
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实得清清爽爽。
桌椅都是旧的,柜门铜活久以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
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
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
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
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
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
因此,他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
他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他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
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
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
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
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于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
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
她是我家中的阎王。
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
“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
命当如此!
”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
是的,命当如此。
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
她最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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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
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
她宁吃亏,不逗气。
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继承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
母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
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过两次。
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
“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
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
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
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
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的院中。
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
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
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
她的泪会往心中落!
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
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
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以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
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
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
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
可是,我也愿意升学。
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
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
入学,要交十圆的保证金。
这是一笔巨款!
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
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
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
我只说了句:
“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
”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
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加重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
三姐是母亲的右手。
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
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
大家都怕她晕过去。
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不久,姑母死了。
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
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
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
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
母亲笑了。
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愣住了。
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
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
”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
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
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掷千金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
我二十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
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
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
时代使我成为逆子。
二十七岁,我上了英国。
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
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
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
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
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
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
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
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母亲的起居情况。
我疑虑,害怕。
我想象得到,若不是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
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
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
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
我不敢拆读。
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
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
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
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
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
唉!
还说什么呢?
心痛!
心痛!
(原载一九四三年四月桂林《半月文萃》第一卷第九、十合刊)
监制|李勇责编|刘伟
【篇三:
老舍散文老母亲】
【-老舍】《我的的母亲》是老舍回忆他老舍的母亲所写的一篇记叙文。
全文通过对老舍的母亲一生经历往事的回忆,塑造了老舍的母亲的形象,突出表现了老舍的母亲勤劳刻苦、善良宽容、乐于助人、意志坚强等性格与伟大无私的母爱,以及老舍的母亲的人格力量对老舍思想性格形成的深刻影响。
接下来小编为你带来老舍《我的老舍的母亲》赏析,希望对你有帮助。
篇一:
老舍《我的老舍的母亲》赏析而文章的最后一句:
“唉!
还说什么呢?
心痛!
心痛!
”更是以简朴的语句,表现出老舍欲言又止,又难以尽述的追悔内疚之情与无从说起,又没齿难忘的养育教诲之恩。
老舍在文章中叙述了老舍的母亲生活中的一些片段,如“最会吃亏。
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
这些都说明了老舍的母亲软而硬的个性,而老舍的母亲的这种个性又深深的影响到了老舍,使得老舍拥有了“对一切人与事,都取与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
与下文的“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老舍的母亲”相照应。
“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这是老舍经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从济南逃到西南对思母的那种复杂心情。
也许我们都不曾体会过,也不曾知晓过,但老舍却觉得很痛苦,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思乡情,念母情更来得强烈了。
老舍把自己比喻成失去了根的花,是怕当每次收到家信的时候,就会有不详的消息从中渗露出来。
有老舍的母亲的人,心是安定的。
老舍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我疑惑,我怕”。
疑惑为什么在一年的家信中都找不到关于老舍的母亲起居的情况,怕老舍的母亲早以有不策,只是老舍不想捅破,捅破那层似窗纸一样的念母之情。
但噩耗还是传来,原来老舍的母亲已经去世有一年了。
老舍最后也只剩下内疚而又惋惜不已的哀痛,只能以“心痛!
心痛!
”来结束全文。
老舍在叙写个人生活经历与一些感受很深的事情时,把深沉的感情寄寓在平实简朴的语言中,读来亲切,令人动情。
而最后那句“心痛!
心痛!
”更是被人们视为经典。
我们又何尝不能拿来借鉴呢?
篇二:
老舍《我的老舍的母亲》赏析老舍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不属情感型作家,绝不擅长直抒胸臆式的铺陈渲泻。
然而,阅读老舍的《我的老舍的母亲》一文时,我们却可以分明地感受到老舍那在朴实、平淡的语言外衣下汹涌澎湃着的感情的潮水。
是什么力量使老舍的感情如此奔放的呢?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去探寻一下那神秘的力量吧!
一、母爱如海
“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危难当头,老舍的母亲毫不畏惧,“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
老舍的母亲就是这样“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这“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不正是无私母爱的折射吗?
在家境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我”偷偷地考入了师范学校,老舍的母亲知道后却不但没有责怪“我”,还想方设法筹齐了保证金,“含泪把我送出门去”。
这让老舍的母亲“作了半个月难”才筹齐的巨款,不正是无私母爱的结晶吗?
“三姐是老舍的母亲的右手”,但是,“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
这悲壮的一幕,不正是无私母爱的胜利吗?
而最催人泪下的,则要数老舍的母亲在除夕之夜送“我”返校的情景。
“除夕,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时,老舍的母亲“笑”了。
只一个“笑”字,就将老舍的母亲见到儿子的那种喜出望外的心态与抑制不住的激动之情表现得淋一漓尽致。
而“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时,她先是“愣住了”,然后是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
这一“愣”一“叹”,包含了丰富的心理活动,反复咀嚼,令人感动。
临走时,老舍的母亲“递给我一些花生”,说了声“去吧,小子”。
老舍的母亲的这一声“去吧,小子”,听起来极平常,仔细品味,却不由得让人潸然泪下:
老舍的母亲是多么地渴望儿子与自己一起热一热闹闹地过春节,然而,当她明白“我”必须返校时,她却故作平静地让“我”离去。
老舍的母亲这平静的反应下,遮掩着多少的理解,遮掩着多少的深情啊!
老舍的母亲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让老舍泪眼朦胧,又怎能不让读者为之鼻酸呢!
其实,老舍的母亲所爱的又何止于自己的子女?
姑母常闹脾气,单在鸡蛋里挑骨头,她都默默地忍受着,还自我解嘲地说,“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
命当如此”。
而“给亲友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
这默默忍受、乐于助人的背后所闪耀着的,不都是老舍的母亲的爱的光芒吗?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甚至连话语也说得不多,老舍的老舍的母亲就是这样默默地用自己的行动爱着自己的子女,爱着自己的家庭,爱着自己的亲友,爱着自己的邻居……总之,老舍的母亲有着大海一般无私、宽广的胸怀,无时不在为自己所爱的一切默默地奉献着。
二、老舍的母亲是师
“我”的老舍的母亲虽然只是一位普通的劳动妇女,并不识字,但她却是“我的真正的教师”,对“我”进行了“生命的教育”,在性格、习惯、为人处世等等方面都给了“我”巨大的影响,让“我”继承了一种可贵的积淀了中华民族几千年优良传统的美德,从而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
老舍之所以成为老舍,就是因为有老舍的母亲这位“真正的教师”,正如老舍所写,“我之能长大成|人,是老舍的母亲的血汗灌养的。
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老舍的母亲感化的。
我的性格、习惯是老舍的母亲传给的”。
是啊!
如果没有老舍的母亲,怎会有日后的老舍!
想到这点时,老舍心中能不激|情洋溢吗?
而我们能不把对老舍的满腔热爱自然地转化为对其老舍的母亲的仰慕与缅怀吗?
母爱如海,老舍的母亲是师。
然而,老舍的母亲只知付出,从不索取,“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令老舍情不自禁地连呼“心痛!
心痛!
”,赤子之心,溢于篇外。
纸轻情重,老舍对老舍的母亲的深深眷恋岂是这薄薄的纸所能承载的!
这也许就是老舍的情感突然变得奔放的根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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